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 书名: 回到王朝嫁暴君 男女主角:华与刹 窦月芽(盛兰) 系列名: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一 简介:他是她的劫,哪怕前方是地狱,她也愿陪他走下去…… 呜,她车祸穿越已很悲惨,居然还被指婚给个残佞王爷, 正常来说,看过他砍人头像切西瓜的血腥画面,不会喜欢上他, 可偏偏这男人很宠溺她,她病了,是他衣不解带的照料, 明明不容任何人违逆他,却会因她而让步,放过惹怒他的人, 让她渐渐把他放在心上,见到他为宿疾所苦,她就心疼, 可她都交出心了,才发现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争帝位, 不但娶别人,甚至不管她死活,拿她当诱饵好扳倒敌人…… 他愿付出一切,只求她心底只有他,伴他一生── 其实,她是他唯一认定的王妃,他爱她远胜於爱龙椅, 否则他不会不眠不休的照料哮喘发作的她,甚至还陪睡, 更不可能因为看见她和他弟弟亲近的手拉手就发怒, 而且,重生前他已经争过一次帝位、当过皇帝,一点都不有趣, 杀兄弑父终於登基时、当暴君把天下弄得民不聊生时, 都没有当他因宿疾而头疼时,能得到她的温柔关怀令他满足, 他巴不得把她绑在身边,如今逼她走,只为让她远离宫变危机…… --------------------------------------- 《回到王朝嫁暴君》(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一)作者:绿光 楔子 暴君离世   沙沙沙……   细微的声响钻进耳里,他想张开眼确定那是什麽声响,眼皮却沉重得连掀开一条缝都不能。   偌大的华丽宫殿里,搁了许多火盆,然而寒意却像是有意志般直往他的心头钻。想了下,他唇角若有似无地掀起。   原来,下雪了。而他,快死了……   当头部长年折磨他的痛楚不再令他发狂,反倒将他拉进更深的黑暗里,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终於,可以摆脱这恼人的痛了。   终於,可以不必再忍受这乏味的一切了。   身为八方王朝皇帝,他已经受够了满朝窝囊废的官员。瞧瞧,他就快要死了,随便来个人,装作替天行道,杀了他之後就能登上龙椅,如此简单,但就是无人敢这麽做,一个个被他整治得成了废物。   不过,也对,敢向他谏言的,全都炸成人酥了,敢对他逢迎拍马的,全都五马分屍了,久而久之,这满朝文武都成了哑巴瞎子,而这王朝他爱怎麽玩就怎麽玩,玩得民不聊生,民间有人揭竿起义,他就率兵亲征,杀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可惜这把戏玩久了,也就没人敢向他这战无不胜的武神皇帝下战帖,实是无聊透顶。   想想,最後一个敢指着他大骂的人……今年也应该是三十年忌了,想稍稍缅怀那人,可别说名字,就连长得什麽模样,他都不记得了。   而他,这个王朝最後一个皇族,也终於要在今日咽下最後一口气,真教他迫不及待。   他想看看那民间说的地狱到底是生得什麽模样,他想知道阎罗王为何放任他涂炭生灵,抑或是那些人本就该死?   来吧,他真是等不及了。   当黑暗铺天盖地朝他袭来,他露出了比当年弑父登基时还要愉悦的笑,感觉殿外的霜雪彷佛飞洒在他身上,扯着他拽着他坠入黑暗…… 第一章 当重生遇到穿越   “王爷、王爷,你没事吧……”黑暗之中,低沉而短促的声响不断地传来。   王爷?华与刹微皱起眉,觉得这嗓音极为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再者……那人唤谁王爷?他不当王爷已经很久了。   “王爷!”   一股温热贴上他的胸口,那是极为真实的触感,瞬间祛散了将他包覆住的寒意,祛走了眼前的黑暗,他睁眼,见到满室灿亮。他怔住。他死了?   “王爷,你终於醒了。”   他直盯着眼前的男人,半晌说不出话。“……卓凡?”一个已经离开他近三十年的侍卫,同时也是与他亲如手足的表兄,为何又出现在他面前?   来接他的?可是……屋外透入的光线恁地刺眼,哪里像是地狱来着?   “这里是毓和殿?”他环顾四周,这镂花雕门、银霞纱幔,不就是皇宫後花园边供皇子暂时休憩之处?   他蓦地坐起身,环顾四周,他清楚感觉自己是存在的,不再是抹飘渺的魂魄。   正疑惑诧异之余,感觉掌心像是握着什麽,华与刹摊开一瞧,手中却空无一物,他神色恍惚了下。   “是的,王爷在後花园落水,所以属下就近将王爷带进毓和殿,方才御医看诊过了,说王爷只是喝了几口水,不打紧的。”   “……後花园落水?”他问,思绪逐渐回笼,想起他的玉佩已沉入清池。   玉佩雕成月牙状,是不染半点杂质的羊脂玉打造的,轻薄透亮,雕工极为精巧细致,上头系着大红双如意结,是他几乎不离身的一块玉。   “是。”卓凡有些迟疑地望着他。“王爷不打紧吧?”   “被盛兰那丫头给害的?”他再问。   “……是。”   他怔怔地看着卓凡,未曾惊慌过的心微紧。只因这事,他记得。   三十年前,在他将北方游牧民族胥罗击退百里,皇上将他召回京,将身为四皇子的他封为睿王爷,就在他和皇上详谈北方重划的领地,和未来他的封属地之後,欲回京城睿王爷府时却被盛兰那丫头缠上。   他不想睬她,岂料她胆大包天地扯走他的玉佩,在抢夺之间,反倒被她拖累,双双掉进後花园的清池里。   “……混帐!”他突地低咆出声。   “王爷!”卓凡单膝跪下,以为他是生盛兰的气。   硕公主盛兰乃是皇后外甥女,因为幼年失双亲,所以被皇后接到宫中抚养,和华与刹算是青梅竹马,老喜欢缠着华与刹。   华与刹目眦尽裂,简直不敢相信。   他死了!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何当他再张开眼後,他非但没死,甚至时间倒转到他封王的那一年难不成老天是要他的人生重来一回?   为何那乏味透的人生,竟再重来……想着,一把恶火烧上心头。   华与刹带邪气的黑眸微微眯着,唇角笑意冷得教卓凡心底发凉。   莫非是老天嫌他杀得不够彻底,要他重返人间杀个痛快?   这难吗?既是老天安排,他还客气什麽?   “王爷别恼,硕公主已经被带回咸颐殿看管,皇后娘娘发话了,待硕公主病好会好生惩戒的。”卓凡以为他因被拖下水而恼,赶忙将他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过一遍,让他稍稍解气。   他蓦地抬眼,讶问:“盛兰没死?”   “回王爷的话,虽说硕公主被救出时有一下子是没气的,但在御医抢救下还是将硕公主给救活了。”卓凡知无不言,事发当时他也在现场,清楚所有经过。   华与刹罕见地怔住不语。怎麽可能?那该死的丫头怎会没死   “卓凡,眼下可是宁祥二十三年?”他问着,也许是哪里出错,也许并非他的人生重来,而是—   “是啊,王爷。”卓凡一脸不解地望着他,顺便打碎了他也说不出所以然的各种可能性。   所以,他的人生是确确实实地重来了……华与刹拧紧眉头。   可是,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宁祥二十三年,是攸关他能否登上帝位的一年,所以这年发生的每一桩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当时盛兰落水前拉着他,在他清醒之後,就听闻盛兰淹死在清池里,为何如今重来的人生她还活着?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昏昏沉沉之际,她听见身旁有着刻意压低的声响,然而那声音却陌生得教她猜不出到底是谁。   更吊诡的是,她有种肉体和灵魂不相容的违和感,她像是飘荡着,找不到立足点,教她恐慌且莫名恐惧。   她到底是怎麽了?既然身边有人,就应该把她叫醒,她大概是在恶梦之中。   来吧,来个人叫她豆芽菜,让她安心一点。   “……豆芽菜?”   那彷佛自远方传来的呼唤,教她下意识地想张眼看那声音的主人。   “与刹,你说什麽?”另一道女子嗓音带着忧心的响起。   “……儿臣好像听到她说豆芽菜。”   “有吗?”那女子停顿了下,像是竖耳聆听,半晌没听见声响,有些气馁地道:“这孩子真教本宫担心,御医说是无碍,可却至今还未醒。”   “……母后,可否让儿臣替她切脉?”   她微皱起眉,只觉这嗓音极沉极为悦耳,可是……他们在说什麽?什麽本宫,什麽切脉……什麽跟什麽?   她努力地想要张开眼,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她的眼皮沉得要命,就连身体也沉重得动不了。   “与刹也懂医术?”   “懂点皮毛,在外征战军医不见得能随侍在侧,多少学点,有益无害。”   男子话落的瞬间,她感觉手腕一阵温热,而她彷佛格格不入的魂魄终於安栖,沉重的身体也变得轻盈,就连沉重的眼皮,也总算被她奋力张开—   她好似从漆黑的海底浮上水面,一张俊美的脸庞占据了她的视野。   那是一张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浓眉入鬓,黑眸深邃,但是他气质带邪,尤其那双眼微眯时,那慵懒邪魅的神态彷佛魔物般勾魂,教她转不开目光,时间好像停顿在这一瞬间,就连她的心都忘了跳动。   男人俊美无双,阴柔和阳刚并存得那般恰到好处,简直不像这世间的人,教她傻愣愣地望着,直到有道嗓音打破这瞬间宁静。   “兰丫头,你总算是醒了。”   她转眸瞧见的是个外貌非常秀美的妇人,尽管有点年纪,但是无损她天生秀颜,再者她满头金钗,一身绣金镶银的宽袖衣衫……等等,眼前演的是哪一出?   “看来硕公主该是无碍。”男人缓缓地抽回手,饶富兴味地望着她。   “可不是吗?本宫就知道,与刹要是肯来见兰丫头,她肯定没事,否则这後宫内苑,怎方便让与刹踏进。”   她有听没有懂,试着再看向两旁,发现自己是躺在非常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床有四柱,雕龙镂凤的技术她没心情欣赏,再看向两人身後,就连墙面都非常讲究地雕琢描绘,八角形的彩绘宫灯就立在床头处,沿着墙边而去是张铺衾软榻……   她明明是出车祸……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是不是有人大费周章地整她?不然怎会有穿古装的人,还有这古色古香的屋子?   可是……这场景行头,好真实……真实得教她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兰丫头,你是怎麽啦?”   妇人温柔地抚上她的脸,她怔愣地感觉那股温热,再看向满脸漾满担忧的妇人,很直觉的,她觉得眼前的一切不是恶作剧。   太真实了,真实的不只有场景布置还有他们身上的行头,还包括他们身上的威仪和气势……哪有这麽有气势的临演啊   “请问……你们是谁?”气有点虚,但她还是非问不可,因为不问……她的心很不安啊!   然而,房内突地安静,美貌妇人好半晌才道:“兰丫头,你到底是怎麽了?”   这话到底要她怎麽回答?她又不是兰丫头……她姓窦名月芽,不要闹她了。   “来人,唤御医。”   她听见男人低沉饱含威严的嗓音,外头有人应了声,脚步声随即远去。   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尽管在这当头这个问题好像不该问,但她觉得她还是得问:“请问……这是哪里?”   他们似乎将她当成某个人,也许她们长得像,所以他们认错了,不过没关系,把话说清楚就好,要是他们能够顺便指点迷津,送她回家,那就完美到极致了。   然而窦月芽的希望很快破碎,只见那妇人神色一变,没了方才的从容,急喊道:“还不赶紧差御医!”   “奴才遵旨!”   那响亮的回答,让窦月芽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要闹了,她只是跟总裁到台湾工作而已,怎麽会遇上这麽奇怪的事?   她很想再问个明白,可是她的头好昏,原本轻盈的身体又再度沉重了起来。   也好,再睡一会,说不定一觉醒来,她又回归熟悉的世界。   拜托,她生日还没到,不要这麽急着整她!   等她醒来,她要跟总裁抗议,她真的快受不了他的恶趣味,每到她的生日就非整她一回,难道就不怕她有心脏无力的时候?   她一向是大人有大量的,只要总裁道歉,她可以不计前嫌……   华与刹端坐在床畔照料依旧昏迷的“盛兰”,原因无他。   故意在寝殿里伴着她,一方面是为往後打算,让众人皆知他早晚会将她收进王府,一方面则是对这躯体里的魂魄极有兴趣。   在他的记忆中,盛兰是死了的,而今事情出了差错,令他不得不前来探查。   他直觉这本该死去却没死的女人跟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有什麽关系。   先前御医为她诊治过,猜测她会问出令人费解的话语,极可能是因为她掉入清池时撞到了头,失去记忆,也可能是因为面临生死关头,吓得失去记忆。   失去记忆?真是如此?   听起来颇合理,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无法彻底说服自己。只因盛兰清醒时,目光清亮,虽有些许惶恐,但是疑惑更多,那神情不像个真的对自己一无所知,教他很难不起疑。   就算她真的失去记忆,他也有法子证实她到底是不是盛兰。   垂眼瞅着她的睡脸,明明是张看了近十年的脸,如今却莫名地教他感到陌生,再者,华与刹目光落在被她紧揪住的手。他真没想到她竟连入睡都将他拽得死紧。   他向来不喜与人接触,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一样,然而他的手已经被她抓着超过一个时辰……   感到不耐的他正打算强行拉开她的手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和宫人的问安声。   “四哥,你真是在这儿。”那嗓音清朗悦耳,夹杂着些许难以置信。   来者是八皇子华与剀,和睿王华与刹皆是幼年失去母妃,双双记在桂皇后名下,比起其他兄弟,两人自是亲近了一些。   他走到床边,撞见两人的手紧握着,不禁怔了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四哥。   “瞧什麽?”华与刹眉眼未抬地问。   “四哥……你没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那个……我听说是因为兰丫头拖累四哥掉进清池,以为四哥会大怒,没想到四哥竟在这儿照顾她。”这情景对他来说,只能用不可思议形容。   他从没见四哥对兰丫头好声好气过,更遑论守在病榻前,他才会吓到。   “谁要她病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他的手微抽,那双小手又立刻寻找着他。   这情况已不只上演一次,第一次发生时,他原以为她已经醒了,不过细看之下,她仍是昏睡着,许是她不安之下的习惯罢了。有趣的是,他不断地抽,她就不断寻找,简直就像只被逗弄的猫,引发他的兴味。   “是喔……”很自然的,华与剀也瞧见他和盛兰的手正玩着追逐战,逼得他到嘴边的话再度咽下。   这实在太吊诡了,四哥非但不气,甚至还和睡梦中的兰丫头玩了起来……   “奴婢见过大皇子。”   外头宫人低声唤着,房门随即被打开,伴着一道厚醇嗓音,“八弟……四弟?”後头两个字,听起来诧异极了。   “怎麽,一个个见到我在这儿都跟见鬼没两样?”华与刹掀唇笑得戏谑。   “你真是在这儿。”华与则举步走来,眼神同样难以置信。   “不成吗,大哥?”   “我听人说起时,只觉那人肯定是在说笑,没想到是真的……”话末时,瞥见盛兰的手紧抓着华与刹的,他了然於心。“原来是被兰丫头缠上了。”   “可不是,就连生病了在睡梦中都不放过我。”说话时,还故意抽开手,好让盛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甚至直接拉着贴到她的颊边。   华与刹微扬起眉,难得的笑意浮上唇角。   华与剀见状,眼光偷偷地飘到身旁的华与则身上,适巧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逝的愠意,赶忙别开目光。   四哥一定是故意的,肯定是!   宫里人人皆知兰丫头对四哥一往情深,可大哥对她也……一直抱有好感,至於是为了她身後附带的靠山抑或是她本身,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他家四哥唯有在大哥面前才会待她好一点,真的只有好一点点,好比说不会推开她,不会冷言嘲讽她,但大哥一离开,立刻故态复萌,翻脸跟翻书没两样,他真不知道兰丫头到底是喜欢四哥哪一点。   “我原以为你已经被盛兰缠得烦了。”华与则微噙笑意道。   “那倒是,不过她都病了,我还能怎麽样?”他一脸没辙的笑,华与剀却读出了寻衅味道。   “既是如此—”话未落,房门被掀开,华与则看去。   “三位主子,公主身子微恙,还请三位主子都先离开吧。”就见桂皇后身边的胡嬷嬷俐落地朝三人欠了欠身,年近半百的她,笑容可掬地道。   “也好,也该让兰丫头好生歇息。”华与则点了点头。“八弟,咱们走吧。”   “四哥呢?”华与剀问向华与刹。   “你帮我把她的手拉开。”   华与剀闻言,内心暗暗叹气着。唉,真是麻烦差事,抽开手而已,有那般困难吗?根本是摆明要让大哥知道兰丫头有多缠他。   尽管心底腹诽,华与剀还是依言拉开盛兰的手,岂料她反倒是抓上他的,同样往脸颊贴去。   他抽了口气,顿时感觉有两道目光有志一同地停留在他身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咧嘴笑道:“兰丫头真是睡糊涂了。”   华与刹不以为意地起身,掸了掸有点发皱的袍角。“可不是吗?她在睡梦中,哪会管自个儿抓的是谁?”   “四哥说的是。”华与剀想抽手,岂料她竟拽得更紧,教他脸色微变地求救,“四哥……”   “有劳你了,八弟。”华与刹笑眯眼,拍拍他的肩。“我累了,先走一步。”   走时,他噙笑睇了华与则一眼,颔首示意离去。   出了多庆门,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他闭目养神之际,脑袋快速运转着。   盛家一派在朝中势力早已没落,但盛兰有桂皇后撑腰,桂家一派在朝中虽不至於权倾一方,却有个定国公桂子玦在,绝对是可以和其他党派分庭抗礼。桂皇后底下并无子嗣,而盛兰又是桂子玦的外甥女,只要能得到盛兰,多少可以得到桂家一派支持。   当初他虽厌恶盛兰,但一直没将她甩开,除了是想藉此让华与则难堪之外,也是因为她背後的势力,而在他的记忆中,盛兰虽死了,桂皇后一派的势力仍是落在他的手中。   他嫁祸中伤,让其他皇子互咬,落得被软禁或流放的下场,最终再借桂子玦在东北兵马举兵入宫,得到了皇位。   如今盛兰没死……就算他不要她,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得到她,因而得到桂家一派的支持!再者如今的盛兰令他有了兴趣,谁也别想跟他抢。   既是如此,他动作就得快些,只因……已经四月了,桂皇后即将病殁,他必须赶在桂皇后病殁之前,将盛兰给定下不可。   至於其他……他得好生想想,这一回得用什麽手段登基,如何将这王朝闹个天翻地覆,好报答让他重生的老天。 第二章 射骑为红颜   叹息声断断续续地从咸颐殿传出。   窦月芽倚在床柱上,水亮眸子无神,软嫩小嘴时不时念念有词外加叹息,偶尔无声的歇斯底里。   原因无他,只因这场恶作剧实在是太持久了,比恶梦还具戏剧效果,成本砸得真不是普通得重……要是在她第三次清醒时,她还能用这些鬼话骗自己,她也真的是太鸵鸟了!   这不是恶作剧!这是真的!她来到另一个时空了!   想着,她更用力地嚼着刚刚宫女送来的……横竖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麽玩意,反正就像是双胞胎那一类的点心,不怎麽甜,天然麦香倒是挺浓的,裹着微微的酒香,外酥内松软,挺有嚼劲……   见鬼了!她又不是美食家,分析这玩意儿干什麽   能吃就好了,管它是什麽鬼!   她豪迈到近乎粗鲁地咬下一大口,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感觉就像是能把心也塞得充实一点,让心安定一点。   别怕,别慌,人都来了,哭也没用,而且仔细想想,她运气也真不错,她是公主耶,虽说只是皇后外甥女,是因为她爹为国捐躯,颇有战功,所以皇帝看皇后的面子,破格封她为公主,但……她依旧是锦衣玉食的公主,对不!   瞧瞧,这寝殿不知道挑高几米,龙柱系纱幔,凤楣缀珠帘,吉祥如意鎏金铜镜,髹漆百宝格,架上摆设的都是她个人很偏爱而且价值不菲的金银玉摆饰……皇家享受啊,要感恩了。   再者,她都还没找到理由搪塞,在她醒来後,皇后就说她是失忆……真是太贴心了,她连找藉口都省了,而且可以迅速吸收皇后给予的讯息,还名正言顺地拥有一座寝殿,有宫女伺候,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她应该要感恩……×的,她想回家!   感恩个屁啊,她这个孤儿一路力争上游,拿了奖学金出国念书,好不容易成了总裁机要秘书,随着总裁有意开拓亚洲区而回到台湾定居,才刚买了房子,才累积人生第二桶金……如果早知道她会跑到这鬼地方当公主,如果早知道拥有的会成空,她又何必只专注在事业上,让人生过得那麽贫瘠   所以……让她回家好不好?   虽然这里富丽堂皇,床边的麒麟火炉燃着令人静心的檀香伴随不知道打哪来的天然花香……对了,这花香好像是今天睡醒才闻到的,不知道是打哪来的,真是香啊,香到她头都有点痛了……   她忖着,外头响起宫人的问安声,根据她多日经验判断—有人来了。   正打算把甜点丢回盘中,却听见—“奴婢见过八皇子。”   二话不说,把甜点又凑到嘴边,她斜倚在床柱边。   “……盛兰?”八皇子华与剀一进寝殿便微诧地看着她。   窦月芽眼皮动了下。“你还没习惯吗?”她的坐姿其实不算难看,况且她现在还是个“病人”,坐得歪斜点、自在点,一点都不为过吧。况且,她不是自愿当假病人的,而是皇后认定她病了,硬要她养病,她只好装病,她也是很无奈的。   再者,这几天,她看最多次的人,除了皇后就是他了,也从他身上得到不少讯息,感觉这个排行老么的八皇子没什麽架子,而且对自己实在太亲切,简直就像是和气到不行的邻家弟弟,她就忍不住在他面前放松了起来。   “不是,你……怎麽在吃饽饽?”华与剀满脸意外地坐在床边的高背椅上。   “……不能吃吗?”唉呀,难道她被宫女欺负了?可是……还满好吃的啊,应该是可以吃的。   “是可以,但是……”他话到一半,像是闻到什麽气味,不解地看向她,还未启口,殿门外又传来其他声响,就见她立刻将饽饽丢回雕花银盘里,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   那动作之快,教华与剀忍俊不住地笑出声。   窦月芽横了他一眼,余光瞥见进门的其中一人,正是她初醒时瞧见的那个男人,只见他长发束冠,露出他深邃又立体的五官,一身暗紫色滚银边蟒袍,衬托出他高大身形,而他唇角斜勾,那意气风发的邪气神情教她看傻了眼。   妖孽……这是她脑海中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词。   要说华与剀是丰神俊秀的阳光大男孩,这男人就是邪魅勾魂的顶级女人杀手。   “盛兰。”   跟在他後头的男人轻唤着,才教窦月芽猛地回神,发觉自己竟看男人看傻了,又不是没看过帅哥,她真是……太糟了。   闭了闭眼,扬起客套的笑意朝他身後的男人颔首。“大皇子。”托与剀的福,她已经把整个皇族摸得一清二楚,再者这人之前也跟与剀来过一回,她还记得。   “这麽喊多生疏。”华与则笑若春阳。   窦月芽继续保持微笑,心里却是想着,这个王朝是盛产美男子吗?还是皇族都特别帅?真是养眼,阳光大男孩再加上一个尔雅型男,还有……眸光就是忍不住溜向邪魅的男人。   与剀说了,他是四皇子华与刹,是所有皇子里第一个被封为王爷的。   “四哥……这饽饽是不是你故意差宫女送给盛兰的?”一旁的华与剀终於忍不住问出口。   窦月芽偏着螓首,不懂这其中有何意思。   “你说呢?”华与刹低笑着,目光落在只剩半个饽饽的雕花银盘。   “肯定是,也只有四哥会这般捉弄盛兰,还有……这篮木兰也是四哥要人摘来的,对吧。”   窦月芽看着华与剀从麒麟火炉旁拎起一只小竹篮,正不解时,又听他道:“你明知道兰丫头最讨厌木兰香,你还……好歹看在她生病的分上,别闹她了。”   莫名的,她心头一凛,抬眼适巧对上华与刹的眼,那眸中尽管噙着笑意,依旧锐利如刃,像是能将人剖开,端详得一清二楚般。   几乎有一瞬间,窦月芽真要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但是,很快的,她立刻挥去了这念头,因为不可能,他不可能会知道这身体的正主八成已经死在清池里,才教她有机会得到这躯体暂宿。   而华与刹眸底的笑意却愈来愈浓,竟低低笑出声。   那笑声教华与剀和华与则皆愣了下,窦月芽则心底有些发毛。   “闹着玩的,盛兰,”华与刹别有深意地笑睇着她。“你不介意的,对不?”   她不是盛兰,他比谁都确定,尽管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在外征战的那三年,他曾听闻有士兵作战时,脑袋重创,醒来後把一切都忘光,军医说是失忆,然在调养时,那位士兵的喜好习性和未失忆前一模一样。   军医说,就算失去记忆,但大多数的人身体都会记得自己的喜恶。可是盛兰却忘了她每闻木兰香便引头疼,吃了她说是狗吃的饽饽……她还是盛兰吗?   自然不是,那麽,是谁呢?   有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了起来,窦月芽真的觉得自己被剖开审视……可是,不可能的呀,不可能……   “对了,八弟、大哥,过了今日,往後没有我的应允,别进咸颐殿探视盛兰。”华与刹噙着笑意,然而笑意没有半丝温度。“尤其是大哥。”   “四弟,怎麽这话听起来像是针对我?”华与则脸上笑意不变,眸色已微冷。   “大哥,话不是这麽说的,毕竟这儿是後宫内苑,八弟没话说,因为他和盛兰亲如兄妹,但大哥……毕竟我已经跟父皇央求指婚,他日盛兰便是我的睿王妃,大哥自然该避嫌。”   “指婚”除了华与刹之外,其他三人莫不发出惊诧声。   “盛兰,开心吧,你终於要当我的王妃了。”华与刹笑眯眼道。   窦月芽瞪大眼。开心?她为什麽要开心?她不开心啊!   原来,盛兰深爱着华与刹,而且爱到宫中众人皆知,痴缠着人家,才会累得两人双双掉落清池也顺便把自己的命赔掉。   窦月芽终於从旁人口中弄明白华与刹的话意,可问题是……关她屁事当公主已经是她的底限,当王妃从来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之中! 于是,她决定向桂皇后这座大靠山请求延缓婚事,然而得到的结果竟是—— “射骑争红颜?”窦月芽下巴都快要掉了。这是啥鬼玩意儿?! “大哥要求的,适巧月中刚好有宫宴,父皇就决定在宫宴前举行,届时谁赢了,谁就把你迎回府去。”华与剀如没事人般嗑瓜子品茗,举手投足之间有股诉不尽的优雅,可惜窦月芽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人问我?!”她不禁低喊着。人权!她的人权咧?! “可不是?你对四哥那么死心眼,父皇也都答应将你指给四哥了,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在凑什么热闹。”华与剀点点头,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震惊。 窦月芽面无表情地瞪着他。那不是重点好不好…… 她才不管盛兰对华与刹有多么痴迷倾心,也不想知道华与则半路杀出来和华与刹那武神王爷争夺她是为了什么,她只是想问……好歹她也是当事者,可不可以先问她的意愿啊?! “别担心,反正四哥一定会赢的。”华与剀给予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四哥镇守近泽,和胥罗战了三年,将胥罗打退数百里远,拿下大片疆土,一战未败,所以……你放一百二十颗心吧,四哥绝对不会让你跟大哥走的。” 窦月芽眼角抽搐着,这个外星人……真的不懂她的重点啊,她才不在乎谁赢,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将来!公主头衔是拿来装饰的,她没有半点实权,连未来都无法掌控……要她怎能不担心? 可是就算担心,该来的,还是会来。 于是,在宫宴正式上场前,她试图装病博得同情,好逃过一劫,岂料—— “与刹和大皇子要比试射骑,你要真头疼的话,就待会再走,不会让你待太晚的。” 原以为皱个眉外加挤两滴泪就可以融化桂皇后的慈母心,岂料皇后却是坚持宫礼,不容置喙地要她去一趟,于是乎,她瞬间化身芭比,任人拉来扯去,痛得她泪往心底流。 她好可怜,真的。 光是梳个头就梳到天荒地老,穿个衣裳穿得天昏地暗,难怪还没中午就把她抓起来整治,原来这工程竟是如此浩大。 以为穿完了一层又一层令她冒汗的衣裳,梳好的髻抹上教她想吐的发油,代表她的苦难已经到一段路,岂料宫女竟又拿着首饰往她发上猛插,俨然是把她的头发当成针山。 有没有这么盛大?望着镜中的自己,她觉得自己金光闪闪好刺眼,一整个俗气到教她又想哭。 她是天生穷命,配不起如此珍贵的收拾呀。 可谁也没踩她内心悲鸣,时辰一到,便要带着她登场亮相,也没先问她怯不怯场,彻底的没有人权。 然而可怜的她,自然是没勇气捍卫人权,只好认命任人摆布。 终于,着装的苦难离去,她被推出寝房外,一阵寒意逼近,教她哆嗦了下。 她环顾四周,回廊小桥,渡杏引柳,不远处红粉的桃花正怒放,栏杆处一丛丛的迎春吐蕊飘香。而循着廊道往前,廊柱精雕细琢,楼台院落层迭隐没在牡丹和林木之间。 午后的天色有些阴霾,沿着廊道小径摆设的长柱八角宫灯已亮起,这沁寒温度脚她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月份,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真的在宫廷之内。 瞧瞧,这前领后跟的太监宫女,庞大阵容几乎将她淹没,愈是接近前方金碧辉煌的殿宇,驻守的禁卫愈多,一见她前头的皇后,一个个弯腰问安。 离开那一方天地,她才真正地感觉到,这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平行世界也好,虫洞异世界也罢,她似乎很难离开这里。 她辛苦一辈子的成果,似乎已经正式地跟她道别,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那该怎么办? 设在兴和殿的宫宴,宴上皆是王孙贵胄、世勋重臣,受邀者自然也携家带眷,俨然视宫宴为牵红线的好时机,但窦月芽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那些人一眼。 舞伶乐师的表演她没看见,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因为她不习惯走在钢索上,她习惯脚踏实地,掌握人生,看现在她的脚是虚浮的,手心是空的。身分是假的……要她怎能不担忧自己的未来?怎么还能吃得下? “兰儿,你怎么都没用膳?”耳边响起桂皇后的温柔换声,窦月芽才猛地回神。 “我没什么胃口。”她干笑着。 她光是想着未来处境就想到脑袋疼了,哪里会有食欲? “那就算了,先到殿外瞧射骑比试,晚点会殿再差人弄点宵夜。” “……嘎?”这么快就要比试了? 她抬眼望去,发现原版聚集在殿内的人都往殿外移去。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也跟着桂皇后到殿外,本想要低调行事,能闪多远就闪多远,然而她却被推倒前头,只因这场比试是因她而起。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有难以计数的目光盯着自己,她透透地睨去,竟是一票的年轻姑娘,一个个面色不善,眼中满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关她什么事?是她要他们比的吗?要真喜欢那两位,各自猜拳打包回家好不好,瞪她瞪到眼睛脱窗也改变不了现况,成熟一点行不行? 她无声哂着嘴,几记眼刀,像渣一般,她没看在眼里。 兴致缺缺地瞪着殿外宽敞的广场,就减华与刹语泽各骑一马,位在广场东边,她无奈地垂下眼,就连是怎么样的比试法都没兴趣过问。 反正输赢对她而言,意义不大,结局一样。 她是这么认为的,但各怀心思的华家两兄弟可不作此想。 射骑比试,比的不只是里子面子,更有许多迂回心思在里头。 “四弟,待会引爆了火药时,你可千万别吓着。”华与则笑得温文儒雅。 华与刹却神色不变地睨着他,那眼神说有多邪就有多邪。“大哥不需担忧,战场上早已见怪不怪。” “那就好。” 两人相视而笑,远处看的人,以为两人兄友弟恭,但要是近点瞧,就会发觉那笑意令人通体生寒。 砰的一声,比试开始,两人策马往前奔驰,只见华与刹骑术惊人,竟能策马瞬间冲出,硬是赢了华与则一个马身远,随即抽箭搭弦,魅眸微眯了下,刻意放缓了马儿的速度,直到华与则与他并骑时,他才低声开口。 “大哥,这么点本事怎好意思献丑?” 华与则压根不恼,扬笑道:“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没预警的一声,教走神的窦月芽结实地吓了跳,搞不清楚状况地朝广场望去,只见广场西边不知何时竟飞上了两只纸鸢,简直要融入夜色里,还未来得及明白用意时,就见两匹马狂奔了起来。 接着看到华与刹明明已经搭了箭拉弦,却突地松开,不知道跟来到身旁的华与则说了什么,才再将弓拉到满,箭翎破空而去发出细微嗡嗡声,射中纸鸢中心,教她惊诧不已时,箭矢再发,两箭、三箭、四箭、五箭,几乎零时差,二中了纸鸢的各个角落,现场欢声雷动。 然而他却依旧驾马快奔,来到守在广场边的侍卫旁,以箭翎引了火油,继续射向纸鸢,边喊着,“全都退回殿内!” 那沉着的吼声像雷声般打进窦月芽的心底,就在着火的箭矢射中纸鸢瞬间,纸鸢登事着火,还爆开阵阵彩色烟雾。 窦月芽瞠目结舌了,没想到这世界还挺先进的,竟还能玩彩色烟雾的把戏。 但就在她啧啧称奇时,石墀底下的禁卫高喊着,“有毒、护驾!” 瞬间,风云变色,尖叫四起,她在混乱之中被拖着往后跑,却忍不住一再回头,看向那坐在马背上的英挺男子。 太神了,他第一时间就发现那纸鸢绑着毒粉? 用火烧成雾,总比整把洒下来好吧。 这人……忍不住的,她敬仰起他了。 因为纸鸢内藏着毒粉,皇上震怒令禁卫彻查,与宴的人一个都不许走,殿内的余兴节目继续,只是欢愉气氛不再,席间议论纷纷,而窦月芽和华与剀来到兴和殿后头的攀花园,进了亭子。 “盛兰,你在这儿歇会,我到前头看看状况如何。”差了宫女备茶,华与剀不多作停留地道。 “喂,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她人生地不熟,会害怕的好不好。 “不是你说不想会威颐殿的?”华与剀没好气地道。“还是我差人送你回殿?” 窦月芽抿了抿嘴。“我在这儿等你。”是,是她还不想跟桂皇后会威颐殿,所以婉拒了桂皇后,拉着华与剀当保人,好让她可以在外头透透气。 她好不容易离开那一方天地,自然不想太早回去,而算来算去,除了桂皇后以外,她就和华与剀最熟了,自然是要他作陪。 “乖乖待着,有什么事,亭外有宫女候着。” 她轻点着头,轻抿口茶,回想刚刚那不可思议的场景。 华与刹简直像是神人般英气逼人,出身帝王家,面貌出众又是定国安邦的武将,她懂为何自己刚刚背中数把眼刀了。 华与剀才走没一会,一阵脚步声逼近,守在亭外的宫女欠身问安,才教她回神望去——没一个认识的,但不陌生,全都是刚刚对她丢眼刀的。 而走在最前头的,一身桃红绣金纱大襦衫,手里抱了个襁褓中的婴儿,斥退了守在亭外的宫女,领着一票眼刀女,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式。 窦月芽托着下巴,以不变应万变。 “唷,这是怎么着,不过是个破格封赐的公主,真以为自个儿成了皇族,见着了本宫也不知道该侧身问安?”领头的女子盛气凌人,皮笑肉不笑地拐弯讽刺。 窦月芽懒懒睨一眼,要不是她确定这时代没有肉毒杆菌,她真会以为她注射太多,导致颜面表情不自然。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谁。”她起身很客气地问:“请问如何称呼?” 虽说对方来意不善,但她只有孤身一人,只好以退为进,和气求生存。 岂料那女人掩嘴低笑,一双狐媚大眼往后睨去,笑问:“听见了没?真是傻了呢,连咱们都不记得,真不知道睿王爷和大皇子到底是着了什么魔,竟会为了争夺她而比试呢。” 说着,后天响起阵阵很含蓄的笑声。 窦月芽无力地闭了闭眼再看向远方。就这么点功力?不是她不懂反击,二嫂这么点力道,她连反唇相稽的兴趣都没有。 笑吧,一天三大笑,有益健康,算是她的功德。 然,当笑声一停,场子瞬间冷了,眼前一个个姑娘有开始使出眼刀功,教她万般无奈,很想跟她们建议,换个方法如何。 如果只有这两招,就不要学人家搞小团体玩霸凌,很无聊的。 “贱蹄子,也不想想你盛家不就是个五品五都督的家世,凭什么破格成为公主?” 去问皇帝啊,关她什么事?窦月芽掏了掏耳朵。 “就凭你也想要攀高枝,不怕摔死?” 喜欢哪个就打包哪儿,找她干么?她偷偷掩嘴打了个哈欠。 “睿王爷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别真以为你成得了睿王妃。” 到底谁在妄想,有病就找大夫,她懂财经懂管理就是不懂医,真的是爱莫能助。她眨眨眼,免得哈欠过后的泪水被发觉,那就不好意思了。 “是谁说本王鬼迷心窍?” 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从后头传来,没来由的一阵酥麻从腰窜到头顶,吓得窦月芽回头一望,就见那英勇神武的华与刹自漆黑的林木间走来,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多久,又听了多少。 然,一票姑娘一瞧见他,赶忙福身问安,瞬间吓得鸟兽散。 窦月芽瞧这阵仗,噘了噘嘴。 鹰隼驾到,自然会吓跑满枝头的麻雀,问题是——她们也太不讲义气了吧,要走也不拉她一道,留她一个人,气氛很尴尬耶。 偷觑他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瞧,那眼神深邃,简直像在对她发射无限量的电流,教她猛地垂下眼。 太妖孽,真的是太妖孽了,他怎能长得这么好看,一般姑娘家哪受得了他这眼神?莫怪那票姑娘企图霸凌她。 可是,还要继续僵着吗? 她个性好脾气佳,是个很容易攀谈制造和气氛围的人,但问题是,面对这妖孽级的人物,还真是词穷了,只能盼望华与剀快快回来,别把她独自丢在这儿,她好无助,真的。 “今儿个发生的事,吓着你了吗?” 那醇厚的嗓音响起,她背脊又不自觉地麻了一阵,勉为其难地笑道:“还好。”反正又不是是刀光剑影,火里来水里去的,有什么好吓到的? 她窦月芽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从小被吓大的。 “那就好。” 话到此,亭子里便沉默了。 不能怪她,实在是他搭话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加上她跟他不熟,没有共通话题,真的很难自在闲聊。 这一静下来,连兴和殿内的丝竹声都听得见,伴着不远处的虫鸣,聆着柔和乐声,教她微微地放松了自己。 “殿里的宫宴还继续着?”她随口攀谈着。 “可不是。”他哼笑了声,移了几步坐到她身旁。 “才发生事情,大伙……真是镇静。”其实她怀疑袭击是常有而非偶发的事件,才能练就如此强大的抗压性。 “没人死伤,自然不当回事,再者——” 他话未落,瞬间一道刺耳声响划开宁静,窦月芽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望去,正觉得这声音很像施放烟火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箍得死紧。 她狠抽口气,僵硬如石。现在是怎样,四下无人,打算用强的? 正胡乱猜测之际,砰的一声,天空绽开金色火花,如蕈状散开四落,是比不上她看过的烟火,但是光是能在这儿看见烟火就已经能教她惊讶的了。 然,那一丁点的新鲜感,却被身后这男人给硬生生消灭,而她发觉,没施放一枚烟火,那箍住她的力道就更不人道,她简单像动物频道里要被森蚺扭死的猎物。 她的肩头和胸口都在发痛,抿了抿嘴道:“王爷,可以放送一点吗?”她确定他没有用强的心思,甚至可以推断他可能是害怕或厌恶烟火的声音,所以需要一个物体来稳住心绪。 她向来与人为善,不介意当个人体抱枕,但……可不可以温柔一点? “……抱歉。”适巧烟火已经停放,他微微地松开她。 “没关系。”助人为快乐之本这句话,她向来奉为圭臬。“如果适应了,可以麻烦你稍稍退后点吗?” 举手之劳不需言谢,他没道谢她也不在意,可是既然烟火都已经停放了,他是不是该松手,省得她误会他有痴汉之嫌。 “适应? 那嗓音轻柔地拂过她的耳,她背脊却凉了一大片,就连头皮都无端端发麻。 她说错什么了?她脑袋快速运转,立刻推测出,许是她不该揭穿人家的弱点。 也对,人家可是堂堂王爷,这事要是传出去,多没面子? 稍想了下,她满脸不解地问:“王爷不是要和我培养夫妻之情?”这个时候,装傻是最好的。“这肌肤之亲总是要适应的,我已经适应了,王爷呢?” 华与刹注视她良久,低低笑开,依旧没将她推开。 她不得不说,他不但人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加魔魅勾人,就连嗓音都是有如大提琴般迷人的声波,催人欲醉。 连她这个见惯俊男美女的人,都为之心神荡漾,更遑论那些没见过世面的? 那俊魅噙笑的脸庞,被隐在林木小径间的灯火衬映,她瞧着脑袋警铃大作,警告她,他像魔,妖魅勾魂,该避,可是她却避不了,感觉自己被魔物盯上了。 心,莫名其妙地颤跳着。 第三章 残虐王爷 夜色如墨,亭子里静寂得吊诡,窦月芽像是被定住了,怎么也转不开视线,眼里映满那慵懒邪魅的男人,直到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听见有人高声喊着—— “别跑!还不赶紧将他拿下!” 那急促的声音,怎么听都不觉得是什么好事,也适巧化解了诡谲的气氛,窦月芽回头望去,突地听见姑娘们的尖叫声。 仔细一看,还有几个姑娘狼狈地跌趴在林木间。 窦月芽眼角抽搐着,敢情是这几个假装离去的女人一直躲在后天偷窥她和华与刹的互动。好好地不当人偏要当狗仔?如今还真是跌了个狗吃屎,她一点都不同情。 然后,更凄厉的尖叫声响起,从林木缝隙间,她瞧见了一个男人正拖着个女人,要死不死地竟还往亭子的方向退来。 这状况不用猜也不用问,根本就是有人遭歹徒挟持! 是说,这皇宫不都是禁卫几步一哨地驻守吗,竟还让歹徒闯入,这禁卫会不会太弱了点? 就在窦月芽脑袋运转间,那男人已挟持人质到亭外,随即一大票黑鸦鸦的禁卫已赶至,为首的有两人打扮不相同,头上还戴着笑金冠。 “大胆恶贼,还不赶紧放开二皇子妃!”扬剑直指的男人正是五皇子华与刚,面貌粗犷,一脸气急败坏。 而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正是二皇子华与剡,剑眉长目,显得沉稳得多,锐目从恶贼身上,缓缓扫向在亭内品茗,还不忘敬他一杯的华与刹,教他眉头微蹙。 “二皇子,救命啊。”被挟持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妃,手中还抱着出生才六个月的儿子。 “恶贼,今晚你是插翅也难飞,还不快速速就擒。”华与剡话落,亭内的华与刹竟低低笑着。 窦月芽皱紧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哪里好笑了?这可是生死关头耶!虽说她认出被挟持的人,就是刚刚霸凌她的首脑,但那种霸凌实在是不痛不痒,教她连记恨都嫌累,她满心只希望对方能够脱困。再者眼前正在谈判,是关键时刻,这男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种说法,只会让人觉得多杀一个一道上路也好。”许是她双眼写满疑惑,才教华与刹心情大好地解惑。 困疑之间,她已听到那蒙面贼人已高声喊道:“既是如此,老子多带一个上路,黄泉路上好作陪!” 这简直像是套好招,教她瞠目结舌。到底是歹徒说的台词和心思都差不多,还是他在战场见多,早已见怪不怪? “王爷,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护着你。” 她呆了下。“我是说——” “那不关本王的事,只要他不踏进亭内,本王就不管,只要他敢踏进,本王连全尸都不会留给他。”他那轻松的口吻,简直就像是在说“啊,这茶真是好喝”。 窦月芽呆愣半响,再看向亭外。那恶人距离亭子也不过是几步远,要是杀了一个不够,进亭抓她当人质,好拼命逃出生天,似乎也很合理。 所以这人只管后头发展,不管眼前的险恶,只要不犯他,他就不犯人?知道他会彻底地护着自己,多少教她的心微暖着。可问题是,二皇子妃……算起来,是他的二嫂吧,是他的家人吧,他怎么不在意?他是不是和他二哥感情很不好啊?有仇,也不该如此无情吧。 “可是王爷在这儿,应该可以里应外合才是。”前后夹攻下,那人肯定逃不过的,不是吗? “哪来的里应外合?成了是他的功劳,败了倒成了本王的不是,本王何苦来哉?再者他负责统管皇城兵,而五弟更是负责宫内兵马,竟还能让人闯进宫……自个儿操练不足,禁卫失责,后果他们得自个儿扛。”他懒懒把玩着质地轻薄的白玉杯,瞧也不瞧亭外一眼,简直视作闹剧一场。 “可是这当下,先救人比较要紧吧。”她对这种自扫门前雪的说法并不陌生,可到底是人命关天,热情点行不行?! 窦月芽正企图再劝说,亭外又响起谈判声,华与刹边听边笑,简直像在看戏,被戏中角色对白给逗得大笑。 可事实上,别说亭外人,就连她的心也高高悬起,毕竟这不是戏,这是真实,她已经瞧见那贼人的刀刺进二皇子妃的颈子,而被对峙叫嚣声吵醒的婴孩发出嘹亮啼哭声。 贼人气恼地抢过婴孩,拎着细弱软塌的脖子,手中大刀依旧搁在二皇子妃的颈子是,大声喊道:“让路,否则我就让这孩子先上路!” 才六个月大的孩子怎受得了这般对待,啼哭声转为凄厉而后无力,小脸涨得由红变紫。 “住手!”华与剡见状,沉稳面容彻底崩塌。 这孩子可是第一个皇孙,深受皇上疼爱,断不能失去这个孩子!然而,眼前他却是无计可施,一旦退让,恐怕就要让贼人扬长而去,妻儿能否脱离险亦不得知,可他要是不退,眼看那孩子就快要咽气了! 华与刚已沉不住气地想要冲向前,却被他挡下,他目光移向亭内的华与刹,仿佛恼怒他竟不出手搭救。 就在瞬间,贼人抓着婴孩,拖着二皇子妃想闯入亭内。 窦月芽吓傻了眼,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颀长俊拔的身形已立在面前,就连挂在腰间的长剑也不知何时出鞘,闪耀慑人银光。 她的心隐隐激动着,长这么大,她向来自立自强,再大的难关她都咬紧牙关度过,从未依靠别人帮助,更不曾想过有人会站在她前头,替她挡去切身的险况。 “退开。”华与刹语气轻柔,眉眼间噙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贼人一见他,将二皇子妃和皇孙给拽得更紧,侧身对着华与剡等人,于是众人逮着他身露破绽的当头,一鼓作气向前,岂料贼人仿佛有准备,高高抓起皇孙像是要抛掷在地,但他威胁的话语都还未说出口,华与刹手中的长剑便迅如疾雷扬去,斩断贼人的手,顺势横斩,硬是将贼人面前的二皇子妃斩首,贼人的胸口溅上血水。 所有动作,只在一瞬间,他甚至还有余裕接住掉落的皇孙。 华与剡和华与刚愣在当场,只见华与刹微抬眼,笑得邪魅。“这不就得了?” 窦月芽的视线被他宽大的肩背给挡住,但夜风扬起,她闻到浓厚的血腥味,看见落在地上身首异处的二皇子妃。 不久前,她才盛气凌人地霸凌她,岂料眨眼间,她已身首异处……一阵反胃,教她不住地干呕着,庆幸自己并未用膳,否则她肯定肝胆都吐出。 华与刹听见她的干呕声,只是好笑地扬了扬唇,下了阶,长剑抵在贼人的咽喉上,只要那剑微挑,他会立刻下黄泉,贼人突扬声大喊。 “王爷,你怎可如此?是王爷要属下如此行事!” 那音量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窦月芽更是难以置信地瞪着华与刹的背。 然而华与刹只是低低笑着问:“本王为何要你这么做?” “是王爷要属下杀了皇孙的。” “杀了皇孙对本王而言,有何益处?”他一脸虚心请教。 “多说无益,四弟还是到父皇面前解释吧。”华与剡不知何时来到身旁,接过他手中的孩子。“来人,将贼人押下。” 几个侍卫立刻向前将身受重伤的贼人给架走。 华与刹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有何不可?”收了长剑,回头笑睨着面色苍白的窦月芽,他笑眯了勾魂眼。“怎么,就这么点能耐,你要如何成为本王的妃?” 窦月芽不敢相信他竟笑得出来。面对那不全尸首,他竟能谈笑风生…… 华与刹哼笑了声,回头跟着其他两个兄弟离去,而窦月芽发现,二皇子根本连看都没看二皇子妃一眼……这是哪门子的夫妻,哪门子的世界? 她,通体生寒,胆颤心惊。 兴和殿内,宫宴早已撤下,五个皇子跟着皇帝来到后头暖房。 华与剡将方才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禀报。“那贼人要是真与四弟一点关系皆无,又为何口出此言?” “那贼人呢?”皇帝沉吟着。 “回父皇的话,儿臣已派御医救治,就为了让那贼人道出实情。”华与剡说着,目光却是落在华与刹身上,仿佛非得藉此整治他。   “与刹,你作何解释?”皇帝坐在案前,锐利眸子直睇着最为倚重却同等防备的儿子。   华与刹无奈扬笑。“父皇,先是射骑比试时有人在纸鸢上头裹了毒粉,而后有有人莫名闯入宫中挟持了二皇子妃和皇孙,父皇理该先论失责禁卫,再论皇城卫,否则又岂会给人下手的机会?” 话落,华与则眉头深皱,华与剡和华与刚脸色微变了下,立刻双双跪下。“儿臣失职,求父皇恕罪。”   “这事朕会处理,倒是你,还没跟朕解释个详实。”   “父皇,如果一切皆是儿臣所为,在儿臣拔剑时,儿臣便不会留他一丝残命来指控儿臣,这栽赃的手法着实拙劣,求父皇彻查,儿臣也愿意与那贼人当殿对质。”华与刹笑意不减,好似对皇帝的猜疑无动于衷。   “查是必定要查的,但四弟也不该一剑斩了皇子妃!”华与剡话题一转,反口咬住这事。 华与刹神色不变地反问:“在那当下,我只能选择救一个,而我该救的是谁,若判断失误,可能一个都救不了,面对那险况,二哥,换作你是我,你能怎么做?”   华与剡被问得无法反驳,又见华与刹看向华与刚问道:“五弟,你也在场,你认为呢?”   华与刚看了看始终沉默不语的大皇子,只能没辙地挠挠鼻子。“我没办法说四哥做对,但也无法说四哥做错。”毕竟那当下,生死悬在一念间,能做何反应?   他是真的被华与刹那一剑吓着,他完全没犹豫,举剑就斩,剑法凌厉狠绝,不留后路,好似不管今儿个是谁被挟持,他的做法都不会变。   那狠劲,教他头皮发麻。   皇帝听至此,乏力地摆了摆手。“这事明日再议,倒是与刹……朕决定你的属地在近泽,今日你既已赢了比试,硕公主自然就指给你……下个月大婚后,带着她一道前往近泽。”   华与刹抬眼,目露惊诧和恼意,而同时,华与剡怔愣后垂眼暗抿笑意,华与刚和华与则对看一眼,华与剀则是眉头一皱,只觉得父皇在这当头提这事,像是压根不信四哥。   只因要是连属地都决定了,就代表着皇位继承的名单,不可能出现四哥的名字,将四哥赶往属地,表面上是拔擢,实际上却是将他发派北防。   心思微转,他看了华与刹一眼,瞧见了他眸底的怒意,也瞧见了二哥落井下石的笑脸,五哥撇唇冷哼了声,唯有大哥始终垂目无表情。   “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   “儿臣遵旨。”   几个皇子分别退出暖房外,临行前华与剡得意地笑睨他一眼,华与刚则拉着始终沉默的话语则先走一步,留下拖着牛步的华与剀。   “四哥。”他想了想还是启口换住兄长。   “有事?”   “四哥的剑够快,就算不杀二皇嫂,肯定也救得了皇侄和二皇嫂,为何……”   到嘴边的话突地顿住,只因瞧见他四哥表情。   “谁教她欺辱了盛兰。”带着笑意抛下这句话,华与刹径自举步离开。   华与剀浑身爆开恶寒,不敢去想象四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说他是打小和四哥一块在坤和殿长大,可他和四哥却不若外人以为的那么亲,他总是看不透四哥在想什么,如今四哥这抹笑,好似早已不把人命当命,砍一个人,就像是割一把菜……   可难道四哥会不知道二皇嫂娘家可是兵部尚书家?他斩了二皇嫂,难道就不怕闹出大事?再者,他根本不认为四哥会为了替盛兰出口气而赌这么大。   如今,父皇因为这事将四哥调往近泽……四哥还是笑了,尽管脸上有怒气,但他却直觉那怒气是假的,是演给别人看的,笑意才是真的,似乎他达到了某种目的。思绪在心底转了几回,他无声轻叹。   华与刹来到宫门外,王府马车正等着。“卓凡,回府。”   “是。”   坐进马车里,华与刹止不住脸上笑意。   到手了,近泽三十万大军的兵符!在上一回的人生中,盛兰死了,他留守京城,近泽三十万大军的兵符被剥夺,在桂皇后死后,他迎娶了首辅之女为妃,身为首辅外甥的华与则遭他使计中伤而被流放,之后他再挑拨华与剡和华与刚互相残杀,最终再借定国公桂子玦的东北兵,一举杀进宫里,得到皇位。   如今,盛兰未死,得到她,他一样可以得到桂子玦的支持,但是为了得到桂子玦的兵力,他不该再迎娶首辅之女为妃,造成和桂子玦之间的嫌隙,为了未来完美的登基,除了东北军,他要得到最精锐,而且完全听令于他的近泽大军。   而今晚的闹剧,就是为了让皇上猜忌,将他发派北防,唯有如此,他才能重掌大军!   一进睿王府,他忍不住笑意地道:“卓凡,去把谢祖找来。”   “是。”卓凡看了主子一眼,心底清楚,有事发生了。   他的主子是个爱笑之人,然而当主子噙笑时,总是有所图谋,有人命要消失之时。   华与刹纠正王府主厅等着,喝了一盏茶,就见卓凡领着脸色苍白的谢祖走来。   谢祖走得极缓,眉头微拢,仿佛身体不适。   “属下见过王爷。”谢祖掀袍单膝跪下。   “不用多礼。”华与刹笑与他对视,突地呀声道:“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谢祖颤了下,随即恢复冷静道:“属下许是染上风寒,回头熬帖药服下便好。”   “是吗,既是如此,可要好生休养,本王未来还打算重用你。”华与刹笑眯眼,从怀里取出一枚通宝银把玩着。   通宝银是八方王朝通用的钱,一枚通宝银约莫等于五两银,一面雕饰四爪夔龙,另一面则是雕着通宝两个字,通常为皇族贵胄间才有,民间虽可用,但流通量并不大,反倒成了民间争相收藏的至宝,价格远超过实质的两数。   “多谢王爷赏赐。”谢祖低下头,额上2早已冷汗涔涔。   “对了,今儿个怎么没瞧见其他几个好家伙?”华与刹把玩着通宝银,看似随意地问。   以谢祖为首,是他尚在京城执掌皇城卫时,从皇城卫里挑选出的暗卫,会称为暗卫,自然就是在暗地里为他做些肮脏事,甚或潜伏在其他皇子身边当眼线,当然偶尔也会出现那种窝里反,阵前倒戈的烂角儿。   谢祖闻言,冷汗几乎湿透他的背脊。   宫中闹的事,他岂可能不知?但吊诡的是,被逮的明明只有一人,其他人却不知道为何也未回来回报……难道王爷早看透他暗地里做了些什么?   华与刹倒也不急,像头慵懒的豹子,搁下通宝银,径自倒了杯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谢祖,你可知道为何本王每每要你们办事后,回头与本王饮上一杯茶?”   谢祖不解抬眼,对上他笑得邪魅慑人的眼,心头狠狠一颤。   “那是因为每每要你们办事之前,本王都会差人在你们的茶水饭菜里下毒,只要你们来得及回头,喝上这杯茶,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这法子一直以来成效卓越。   “王爷你——”谢祖欲起身,一直在腹间盘旋的疼楚瞬地转为剧烈,教他踉跄跪倒在地。   “你是要问本王明明没发派你任务,为何还这么做?”华与刹笑得愉悦,冠上珠玉璎珞交击出清脆声响。“你待在本王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本王是个疑心极重的人?本王下毒自是防备,你私底下做了什么,岂逃得过本王的眼?”   “王爷早就知道属下和大皇子……”   “还不说实话?”他哼笑着。   “属下该死,属下不该受重金诱惑,但属下尽管接受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重托,但也不忘从中挑拨,好让……”   “唱戏不成?真不知道你唱的是哪出,本王没兴趣听。”华与刹懒懒打断他未竟的话语,徐缓起身。“你收了二皇子的重金,在纸鸢上动手脚,要是上头的火药没被本王先打掉,一旦引爆,毒粉四散,正中本王和其它皇族,那可是绝好的法子,而后听令大皇子行事,再派人潜入宫中欲杀皇孙,好让二皇子因痛失爱子失了皇上宠爱,教皇上严办五皇子或本王……这招,挺高招的,一箭数雕啊。”   瞧谢祖面无血色,满脸难以置信,华与刹不禁摇头失笑。“只可惜,万事皆败。你忘了本王性本猜忌,早在你身边安插眼线,纸鸢一事本王早就识破,再加上皇孙被护个死紧,你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最终还是本王派去的人有能耐。”   谢祖听至此,神色恍惚,喃喃自语,“原来……是武平出卖了我。” 武平正是被王爷所伤之人,谢祖听说是他将王爷给咬出来的,他蓦地意会,追问:“就连他的说词都是王爷交代的?”   “那当然,最危险的做法,有时最能自保了,是不?”华与刹噙笑反问。“谢祖,你猜本王现在想做什么?”   “王爷要杀要剐,属下没有二话。”他从王爷年少便陪侍在旁,见过背叛王爷的人是什么下场。当初他会铤而走险,也是因为他打内心畏惧着王爷,想借他人之手将王爷除去。   “说那什么话?你好歹也跟在本王身边那么多年,本王岂忍心动手?”   那轻柔的笑音,彷佛一条绞绳,绞上了谢祖的喉咙,教他惊惧莫名。他不怕死,就怕王爷可怕的手段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样吧,你跟本王赌一把,要是赌赢了,本王就放过你,要是赌输了……就别怪本王。”华与刹从桌面拾起通宝银,回头看着他,弹起通宝银,收在掌心。   “谢祖,你要赌哪一面?”   谢祖直睇着他,嘴角扯出苦笑。有什么好赌的?赌与不赌都是死!王爷把玩通宝银时,便是他拿人命玩乐之时,他又不是不知道。   “谢祖?”他噙笑再问。 “……夔龙。” 华与刹摊开掌心,讶道:“可惜了,是通宝……不过本王可以给你机会,给你百步的机会。” 谢祖面色不变,之因这把戏他是见识过的,真正逃过的……没有。 “从现在开始,给你百步的机会,百步之内,本王不发箭,但是百步之外,生死立见。”华与刹一弹指,卓凡将早已备好的弓递上。“谢祖,走吧。” 谢祖闭了闭眼,突地转身就跑,就见亭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十数个暗卫,一张纸熟悉的面容,全都是近泽三十万大军里的精锐,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华与刹早有防备,就连今晚的事,华与刹都早已知情,甚至趁机一网打尽,说不准还能把罪嫁祸到其他皇子身上。 于是,他拔腿狂奔着,拼着一百步外的一线生机。 而华与刹早已走出厅外,将八尺大弓拉得饱满,突地掀唇问着身旁的卓凡。 “卓凡,你猜本王想射他身上何处?” “属下难揣王爷心思。”卓凡低声道。 “也对,你要是能猜中本王的心思,那就麻烦了。”话落。箭翎凌空而去,饶是谢祖早已跑得只剩一抹影子,他依旧准确无比地射中他的肩头。 谢祖哀号了声,脚步压根没停。 “王爷,要追吗?”卓凡微眯起眼,知晓主子的箭并没有要了谢祖的命。 “本王说过,只要他没死就由他去。”华与刹把弓递给他。“本王打一开始就没要他的命。” “可是他……” “本王留他,自有用处、”华与刹笑着,回头睨着他从近泽三十万大军挑出的精英暗卫道:“本王惜才爱才,但是包藏祸心者,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定碎尸万段,你们可要记清楚了。” “属下遵命。” 华与刹笑睇着众人,他不允众人背叛,可却是打心底不相信众人。这是他的天性,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 他早知谢祖的心性不定,早晚叛乱,如今不过是提早处置罢了,由着谢祖去投靠其他人,而身上的伤足证明他事迹败露,但要是投靠大哥,大哥断然不信他会失手留谢祖一命,要是二哥的话,肯定照单全收,如此一来……就从二哥先开刀吧。 届时谢祖又能投到谁的麾下?最终,他会让谢祖知道,留他一命,不过是他早预测到他最后的落脚处。 这并非是因为有当初的记忆,而是他太熟知人性……就算这一回绕了远路,他一样可以用实力证明,他会再一次君临天下,彻底将八方王朝闹个天翻地覆! 窦月芽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内心的病,尽管过了多日,她依旧忘不了夜色里,恶如罗刹的华与刹,那邪魅得教人畏惧又不自觉沉迷的笑。 太可怕,太可怕了,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得想个法子离开,要不至少也不要嫁给那个可怕的男人! 想起那滚落的人头,一股反胃感又冲上喉头,然而这两日她怎么也吃不下东西,就算想吐,也只是干呕折腾自己。 “盛兰,听说你又病了。”华与剀摆了摆手,示意寝殿外的宫人免礼,径自入寝殿,瞧她又干呕了下,他微皱眉回头道:“硕公主病了,怎么没找御医?” “奴婢——” “不关她们的事,我不是生病,是……”她抿了抿嘴,低声喃着,“是被吓的。” 华与剀扬眉,总算意会。“也是,那场景连我瞧了都觉得心里不舒服,更遑论是娇生惯养的你。” 是是是,和他们相比,她确实娇生惯养极了,对那种场面一点都不习惯也不打算习惯。 “那就是四哥。”坐在床前的高脚椅上,他语义不明地道。 可是窦月芽一听就明白。她忍不住想,和她同样目睹那一瞬的姑娘们,不知道还敢不敢靠近他,如果胆子够大,麻烦把他打包回家吧。 “你怕四哥了?” 窦月芽撇撇唇角,苦笑不已。那已经不是怕,而是……就算没看到他,那一幕还是在他脑海里不断地重演,令她本能地排斥那个人。 “我也有点被四哥吓到。”他说着,懒懒地靠上椅背。“四哥那个人桀骜不驯,行事向来凭心情,但事情轻重缓急,四哥向来拿捏得极好,可是这回他竟出手杀了二皇子妃,这实在太不智。 窦月芽眼角抽搐着。怎么听这说法,好像他在意的只有华与刹的行事动机,而不管那条人命? 华与剀逛凭她的表情,就将她的心思猜个七八成。“盛兰,这就是皇族,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她明白这些干么?她要回家,她会找到方法的! “宫宴那日逮着的贼人,听说当晚就死在御医馆,御医验尸,确定那贼人不是伤势过重而是中毒身亡,可他在御医馆昏迷不醒,里里外外又都有禁卫守着,谁能喂他毒?” 窦月芽对这事真的一点研究的心思都没有,可瞧他说得那么认真,之能配合着追问:“结果呢?” “我二哥和五哥成了最大嫌疑者,因为二哥统管皇城卫,五哥掌管宫中兵马,是宫中军司头,而统管禁卫的太尉是二哥的舅爷,岳父更是兵部尚书,你懂这其中关系吗?” 他眉头微皱,稍稍组织他说的人事脉络,推测地道:“造反?” 华与剀微诧地看着她。“变聪明了。” 他悻悻然地哼了声。“我是真人不露相。”别把她当成那个养尊处优的正主盛兰,她是个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打滚过的人。 “所以四哥没事了。” 绕了一大圈,窦月芽总算是搞清楚状况了。那晚,贼人说是华与刹所指使,如今算是沉冤得雪,可喜可贺。 “帮我跟他说声恭喜。”这么点小事,她不会吝于表示。 “你不相见四哥?”华与剀不解地眯起眼。 “我这儿谁都能来,他想来自然会来,我想不想见他……不重要吧。”他住在华丽的鸟笼之内被豢养着,这儿门禁有不严,他要真想来,她能对他说“滚”吗? 她的勇气不会用在这种地方。 “你没了记忆,整个人都不同了。” 窦月芽神色不变地睨着她。“不然我还能怎样?全都忘了对我何尝不是好事?一切重来嘛。” “不见得,因为已经洗清四哥的罪嫌,所以皇上已经下旨,下个月你将嫁进睿王府,并且随四哥前往属地近泽。” 窦月芽瞪圆水灵杏眼,像是听到多么不可思议的话,半响之后,她试图镇静地问:“敢问抗旨的下场是——” “论斩。” 华与剀打趣的口吻压根没有安抚到她,她又回想起那一幕,好似又看见二皇子妃的头掉落在脚边,死不瞑目地瞪着自己,教她不禁又干呕出声。 “盛兰,你不要紧吧?”华与剀探手欲拍她的背,却又缩回去。毕竟两人虽亲如兄妹, 可四哥警告过了,往后他得喊她一声四嫂。 “我很要紧……”她想大哭一场抗议老天的恶作剧。 就算你忘了四哥,但相处过后,也许你……“ 窦月芽嘴角抽了两下。不可能的,她光是想到他就想吐,怎么可能喜欢? 对他短暂兴起过的欣赏,已被他一剑砍碎了! “可是圣旨已下。这婚事是万不可能——” 外头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开门声,硬生生打断华与剀的话,只见来者诚惶诚恐地跪下。“ 启禀八皇子、硕公主,皇后娘娘……病重。” “什么?”华与剀蓦地起身。 窦月芽眉头一皱,才两天没见面,皇后怎会病重? 第四章 奉旨远行   桂皇后病得凶猛,御医用了宫中上等药材,也无法缓解桂皇后的病情,只能任她有如风中残烛,生命不断消逝。   进入五月时,桂皇后的后事已着手准备,华与剀和窦月芽守在病榻前,却不见华与刹的身影,事实上,打从桂皇后病重至今,他根本未曾踏进坤和殿。   这点让窦月芽十分不快。   她这个外人,让桂皇后照料个把月,虽说没时刻相处,但桂皇后必定会抽空探视她,令她倍感窝心,打从心底喜欢桂皇后,如今皇后病重,只余一口气,她的枕边人和儿子却都没到床前,这算什么玩意儿?   “盛兰,别气四哥。”趁着宫女和御医都退出寝殿外,华与剀才低声说着。   “怎能不气?皇后她都快要……”窦月芽抿了抿嘴,虽说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此刻就是说不出那晦气的字。“他再忙也该来看看皇后娘娘。”   她听与剀说过,他俩都是从小失了母妃,记在桂皇后名下,由桂皇后亲自教导的,虽说出自不同娘胎,但感情也不该差这么多吧。   “四哥两地奔波,准备赴任,又筹备着成亲事宜,有许多事要打点。”   “再重要的事,都要先搁在一边。”她是个弃婴,不知道有家人的滋味,可他竟这么奢侈,失而复得却不知道珍惜。   “四哥他……”华与剀轻叹口气。“四哥总是如此,不管对谁,就算面带微笑也没有一丝温度,小时候总觉得和他挺要好的,可是下一刻又会被他推开,我问过母后,母后总要我体谅四哥。”   窦月芽眉头皱了皱。“这里头藏了什么内情吗?”她脱口问着,只因她所认识的桂皇后,慈爱良善但却不是宠溺放任之人。   华与剀笑睇她一眼。“母后说,四哥八岁时被带到坤和殿时只剩一口气。”   “什么意思?”   “伤。”他指了指后颈到肩头的位置。“我曾见过一次,四哥的身上有着极为狰狞的烧伤。四哥八岁那年,他和他母妃所居的广和殿被一把火给烧了,四哥的母妃就死在那场大火里,而四哥被救出时只剩一口气,是母后用了许多心力和时间将他慢慢调养好的。”   “既是这样,他更应该感念皇后娘娘了,是不?”   “可是,当初四哥的母妃在大火烧起时,将他丢弃在大火中独自离去。”   “咦?”她怔了下。   “我母妃为生我而死,而母后待我如亲儿,我无法想象四哥遭亲娘丢弃是什么样的心情,但这事确实在四哥心里形成了伤,所以他对人难以亲近信任。”华与剀喃道,双眼直睇着床上虚弱的桂皇后。“母后总说,有一天四哥会懂得与人亲近的好,而我也等着,替母后等着那一天。”   窦月芽垂下眼,像在喃喃自语般道:“当皇族真的不是件易事。”   “可不是?后宫里沾染了太多的血,太多人离奇死去,听说四哥的母妃是欲离开时,反被引爆的火药给炸得粉碎,四哥能逃得过,算是老天垂怜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火药?”会不会太扯了?她不由想起宫宴那晚施放烟火时华与刹紧抱住自己的状况,难道那是创伤症候群?   如果连烟火都有本事制造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王朝使用火药的技术已极为高明,可这种危险物品怎会在后宫里?   思及此,她不禁沉默,想象着八岁的孩子是如何从火药底下逃出生天……太残忍了,莫怪扭曲了他的心。   “这类的事在后宫里常上演,后宫嫔妃为求地位不择手段,皇子为登帝位六亲不认,明明是亲手足,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他说着,笑了,满脸凄凉。   这话,窦月芽搭不上,只能静静地听着。 可不是吗?太多的历史描写到为夺皇位,手足相残的戏码,尽管有前车之鉴,但人心总抵不过皇位的诱惑。   坐上那把龙椅,真有那般快活吗?   难道龙椅上的人看不见后宫的血腥内斗吗?抑或能坐上龙椅的人皆有着铁石心肠,看不见宫闱斗争。   而争到了那些又如何?就如眼前的桂皇后,虽贵为皇后,可病得只剩一口气时只有御医和宫人候在殿门外,看似有许多人陪侍在旁,但真正教桂皇后搁在心上的却不在身边。   正忖着,突地听闻殿门外宫人低声请安,她原以为是八方皇帝到来,朝门口望去,来者却是个极眼生的男人,一身紫红锦缎朝服,年纪约莫三十开外,五官出众,然眉宇间噙着慑人淡漠。   “定国公。”华与剀抬眼,扬笑低喊着,起身时在窦月芽耳边低语。“这位是定国公桂子玦,是母后的弟弟,你的舅舅。”   他认定她没了记忆,才特地告知两句。   “……舅舅。”她陌生而客气地喊着。   桂子玦睨她一眼,微颔首便走到床边,眉头深锁地望着待他如子的嫡长姐。   为防误解,华与剀压低声响道:“定国公,濒临城雪融成洪灾,昆宁城却闹旱,所以皇上……”   “本爵知道。”桂子玦抬手示意他不用多作解释,接着手微颤地拂上那冰凉的颊,哑声喃道:“……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嗓音轻如絮,压抑着诉不尽的情,教窦月芽蓦地热了眼眶。   “我们到外头。”华与剀低声说着。   窦月芽轻点头,跟着他走到门外,通廊上的宫人哥哥面色凝重,连个御医站在门旁也不敢多置一词。   “桂家是开朝元勋,封地在帝京之东的都岩城,爵位世袭,然而如今桂家就只余定国公一人了。”华与剀低声喃着,神色有些恍惚。“定国公和母后岁是姊弟,但年岁差得多,而定国公是庶子,在桂家身分不高,几次死里逃生,最终是母后决定带进宫里教养,才让桂家唯一的子嗣存活,所以两人感情如同母子。”   窦月芽仔细地听,两人贴得极近,察觉他隐隐颤栗着,不由得轻拍着他的肩。   他脸色微诧地看她一眼,露出满是愁绪的笑。“盛兰,不要忘了,就算母后走了,你还有定国公这个亲人,你不孤单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不禁想到底谁才是孤单的?   她不知道皇上待他好不好,但宫宴那便可察觉众皇子之间并不和睦,他有手足却跟没有没两样,要是连桂皇后都走了,他怎么办?   他日皇上驾崩,何处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他不过才十九岁,即便老成世故得像是三十几,可他毕竟只有十九岁,谁来保护他?   “来人!御医!“   殿内突地传来桂子玦沉重的唤声,窦月芽和华与剀同时一颤,在御医推门而入后,两人跟着踏进殿内,就见御医赶紧切脉,瞬地眉头一颤,双膝跪下,高喊道:“皇后娘娘……殁了。”   华与剀身形踉跄了下,窦月芽赶忙扶起他,却见他虚弱地勾笑,拉开她的手。   “我没时……没事。”   窦月芽双眼热痛着,一把将他抱住。“怎会没事?我都这么难受了,你怎会没事?”那般良善的人,那般关怀她,一张眼就能看见桂皇后的笑,个把月的相处,他岂会无感?她是那么地喜欢她,彷佛弥补了她从小就失去的母爱,如今皇后不在了,她都管不住泪了,更遑论是未足月就被她带在身边,抱在怀里牙牙学语的他?   那拥抱让华与剀愣住,压抑的情绪如浪般汹涌着,但他没有哭,只是暂时偎在她的怀里,直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凉薄的声嗓,教华与剀抬眼立刻与窦月芽拉开些距离,还没解释,便见窦月芽已经咬牙低骂:“你为什么现在才到?!”   华与刹微眯起眼,眸底满是不悦。“这是怎么着?先声夺人,还是恶人先告状?”他戏谵哼笑着。   方才转进通廊听见宫人已哭跪在地,他便知母后已殁。时间比他记忆里的晚了近个把月,四月时见母后无事,他推测许是事情有所改变,母后也许会度过那一劫,岂料该来的依旧逃不过。   进了寝殿,竟撞见她将华与剀搂进怀里,面上那悲伤又柔和的神情是他不曾见过的,和此刻只差没指着他破口大骂的神情可是天差地远。   没来由的,他有些不悦。   “你说那是什么话?你难道没看到……”窦月芽紧抿着嘴,勉强叫自己别冲动,只因桂皇后才殁,她实在不该在这寝殿里口出恶言。   华与刹斜睨她一眼,走到床边,朝桂子玦微颔首,再将目光落在面色青白的桂皇后,定定地看着好半响,他伸手轻触她的颊,双膝跪下,哑声道:“……母后,我回来了。”   说也奇怪,就在那一瞬间,好似被病痛折磨得连病殁都眉头紧蹙的桂皇后神情变了,眉头松了,那好看的唇微微上扬着,似乎在笑。   华与剀见到这一幕,压抑多时的泪终于溃堤,跪在床边低喊着,母后,四哥回来了。”   殿里殿外,顿时哭成一片,窦月芽也抑不住泪水,看着床边三个男人以不同的悲伤送至爱一程,她不禁悲从中来,彷佛要将这辈子还没派上用场的泪水倾尽。   她不禁想,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她是否已真正死去,在得知她死讯之后,是否有人会为我掉泪?   她想,应该没有吧。喔,不,也许总机小姐,又也许清洁阿姨会……但她们恐怕是白哭的,因为她就在这里延续着生命。   忖着,想到也许桂皇后是去到某个时空,如她这般经历一场历险,她心里便觉得踏实了,只是泪水还在掉。   窦月芽原以为桂皇后之死,会延缓她的婚礼,然就在桂皇后入皇陵的第三天,她跪接皇上的圣旨,再次陷入怔忡里,只因她的美梦碎了。   “怎会这么急?“华与剀看过圣旨后,不解喃道。   “与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别跟着他一起去近泽?“她抓着他,像是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没有办法。”   窦月芽颓废地垂着小脸,如丧考妣。   天要灭她……没良心的皇帝竟要她明日和华与刹一道启程前往近泽上任……关她屁事。她又还没嫁给他,为什么得要先跟他走?!   “盛兰,四哥不会亏待你的。”   “可问题是我们又还没成亲,我为什么要跟他走?”   “盛兰,你是皇上指给四哥的王妃,如果不是母后殁了,你们会照原计划成亲,如今因为母后殁了,四哥必须挂丧三个月,婚期也就差不多延至挂丧期满后,王朝里谁不知道你俩要成亲,没道理四哥要赴近泽上任,却把你丢在这儿吧。”   “可是……”她并没打算要嫁给他啊。   别说近泽,她连帝都到底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能逃去哪能做何谋生都不知道,更何况是靠近边境的近泽,那里可是他的地盘,她能上哪去?   “没事的。”华与剀好笑地拍拍她的肩。   “要嫁的又不是你。”她低声咕哝,对无法掌握的将来充满抗拒。   然而,再抗拒,远赴近泽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状况。   窦月芽一夜未眠,作着无声又无意义的抵抗,然而时辰一到,她还是被人从床上给拉起整装待发。   她几乎是拖着牛步,能多拖一时就多拖一时,缓缓踏出分隔前廷后宫的围墙,就见华与则在前头的拱桥上,双眼眨也不眨地睇着她。   “盛兰,我送你一程吧。”他走向前,苦涩地道。   送与不送对窦月芽来说,实在灭太大的差别,如果要有个人来送自己的话,她希望是与剀,可也不   知道他在忙什么,竟到现在都还没见到他的人。   有够没良心的,虽说相处只有两三个月,可是好歹有几分情感,他竟连送自己说声在家都省略,真是太过分。   窦月芽没应声,径自踏上拱桥。   华与则略过头,微摆手要后头的宫人退上几步。   太监在前头领路,一路上美景无数,窦月芽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心境犹如被拖上死刑台上的犯人,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别让她走到尽头。   然而,就算她一次次祈祷,老天还是一次次地捣住耳朵。   她瞧见宫门外,华与刹和华与剀、桂子玦正不知道在谈什么,三个人谈笑风生,看得她一肚子或,死与剀,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了,没良心的家伙!   “看来真是如外头所说呢。”   身旁的声响教窦月芽吓了跳,抬眼望去,才发现自个儿早就把大皇子这号人物给忘了。说来也真不好意思,她没心情搭腔,他还是情深意重地送她到这儿。   但……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懂我在说什么,对不?”华与则笑得温雅,眸底满是柔情。   窦月芽勉为其难地扬笑以对,很想对他说,没头没尾一句话,鬼才听得懂!但跟他不熟,这些话还是省下吧。   “宫里传言四弟早发觉母后身子有异,却隐蔽此事,害得母后病入膏肓。”说时,他收敛笑意,好似对这传言半信半疑。   她猛地抬眼。“可是他又不是大夫,他——”   “四弟不是大夫却懂点皮毛,毕竟征战沙场,有时军医不足,四弟这人一有机会学习向来不会放过。”   窦月芽眉头微微拧着。一开始他的说法是对传言存疑,怎么现在听起来,他根本就是信了传言?   “可是他这么做又能有什么好处?”   “只要他赶在桂皇后殁之前,向皇上请旨,你就成了他的人。”说到这,他语气已有些忿忿不平。   窦月芽唇角抽了下。说真的,她实在不太想吐槽他,二嫂她真的没有感受到华与刹对自己有任何的情愫,为了得到她就来这招,会不会太麻烦?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得到定国公的支持。”   “……嘎?”她呆了下,立即意会。   不外乎就是拉拢外戚当靠山,以备他日不急之需……唉,真是受够了这些人,他们的相处中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真的让她觉得很沮丧。   “四弟和母后之情的情分不若八弟那般深,可听说母后殁的那天,他是跪在床边,一声母后喊得令人动容,也因而抚平定国公对他的诸多不满。”   窦月芽微扬起眉,回想那日,眼眶又不自觉地发热。   那会是作戏吗?她不认为,可是那日定国公看他的面色确实不善,但如今……   眯眼望去,只见定国公一扫阴霾,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两人对视而笑。   “盛兰,不管如何,你得要小心。”   “我?”   “四弟的行事作风,宫宴那日你是亲眼目睹的。”   一股反胃感毫不客气地涌上,教她猛地别开眼,刻意隐藏的恶梦又被人掀开一角,教她略微不悦。   干么害她再想起那晚的事?她还不容易把影像变淡的耶!简直像是故意挑起她的厌恶和恐惧,还给不给人活啊?   “同一晚,四弟身边的暗卫投诚到我那儿,直说闯进宫里挟持二皇子妃的人,分明就是四弟派去的。”   “咦?”   “可惜,那人莫名被毒死在御医馆里,死无对证,也就不知道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华与则摇头叹息。   “可是好端端的,王爷的暗卫为何要投诚到你那儿?”怎么听都只有片面之词,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她是不喜欢华与刹,但凡事讲求证据,未经查证擅下定论,反而有造谣之嫌了。   “那人教谢祖,听说是没把差事办好,听他说四弟和他赌,赌百步之内逃得过就由着他去,所幸四弟的箭偏了,才让他逃过一劫。”   听到这里,她就真的忍不住想替华与刹说话了,华与刹射箭的本事,她是亲眼见过的,不过百步远,他会射偏,太不合理了吧……   “那个教谢祖的人呢?”她问。   “谢祖说被四弟下了毒,需要解毒,但我没收留他,因为我无法确定他所言之事的真伪,所以他便离开了。”   窦月芽张了口,却把疑问用力地咽下去。   如果她是大皇子,肯定会把人绑起来松岛宫里请皇上亲审……当然,她不是这儿的人,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对不对,只是纯粹觉得那是个机会,一个可以证明许多事的重要人证,不该轻易放过。   但人家是皇子嘛,想怎么做谁有管得着?所以她耸耸肩,没再追问,拖着牛步继续往前走,却见华与刹和华与剀大步走来。   像是抓住最后的机会,他以气音道:“盛兰,你记得顺着他一点,别惹他发火,他一旦发火……定出人命。”   窦月芽听得头皮发麻,总觉得他好心的提醒,像是变相的恐吓。   这人非得这么吓她才甘心?   “盛兰,和大哥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华与刹脸上挂着一贯的戏谑笑意,来回梭巡两人。   她眼皮抽搐着,真想问他,他到底是哪只眼看到她很开心。   不理他,她瞪眼说:“与剀,你这个没良心的,跑到这儿也不跟我说一声。”   话一出口,身旁三个男人难得有志一同地看向她,华与剀面带秀窘地道:“盛兰,别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啊啊,她知道了,是因为他们的身分尊贵,她这样骂人实在太没分寸?“抱歉,我说错话了。”   这样可以了吧。她一向从善如流,但是得先她知道她到底哪里做错才行。   华与剀闻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华与刹的脸色,瞧他笑意未减,才开口解释。   “盛兰,我是帮你打点几个贴身丫鬟,到时候才能帮你分忧解劳。”   “喔。”重重一声喔是诉不尽的沉重。   “走吧,到了近泽,我带你去逛市集。”华与刹向前握她的手,噙笑柔声说。   她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握得死紧,简直就像是抓到犯人的警察,不给人脱逃的机会。   被硬带上马车,窦月芽嘴抿得更紧,脸上哪有斑点出嫁的喜悦,更像是个被押上刑场的犯人。   “盛兰。”   见车门打开,她喜出望外地道:“与剀,我不用去了?”   华与剀闻言,脸上是再复杂不过的笑。“我只是想把这个交给你。”他将一只木匣递给她。   她随即又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企图把自己变不见,对那只精雕描绘的匣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向来喜欢一些精巧玩意儿,可是她现在没心情欣赏,就连里头装了什么,她也没心情问。   “里头装了些你派得上用场的东西,要记得到了近泽睿王府,尽管尚无名分,但你确实已是当家主母,等挂丧结束,四哥会带你回京成婚的。”他硬是将匣子搁到她手中。“没事的,你别担心,到时候咱们又能见面的。”   窦月芽扁了扁嘴,却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幼稚。自己都年近三十了,可住在小公主体内,简直就快要爆发小公主病,想到这,她不禁抹了抹脸。“好啦,我没事,只是有点不习惯。”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既来之则安之,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活的吗?   老天就特别喜欢整她,在她小有成就时,狠心把她丢到这儿来,但还不算太差,至少还有个公主头衔,不愁吃穿,大不了往后再顶个王妃头衔……呜呜,在她的生涯规划里头,没有结婚这一项,要她怎能不郁卒?   “嗯,这才对,才像是你。”华与剀扬笑摸了摸她的头,突觉动作不适宜,赶忙收回手。“盛兰,一路顺风。”   “你也保重。”   “那……我先回……”   “干么急着走?再陪我说点话。”   “你呀……”华与剀被她那哀怨的表情给逗笑。   马车几步外,华与刹和华与则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半响华与则才启口道:“我从来不知道盛兰这般黏八弟。”   华与刹笑意带邪。“一道长大的,不是黏我就是黏八弟,就是不黏大哥。”   华与则神色微变,随即恢复镇定。“四弟,盛兰失去记忆,不再是以往老是追着你跑的丫头了,可有感到些许遗憾?”   华与刹忍不住笑出声。“该说遗憾的是大哥吧,盛兰从头到尾都不曾正眼看过大哥,就不知道看着盛兰追着我跑的大哥,心里作何感想?”   “……四弟,别以为一切尽如你意。”   “大哥,只有没本事的人才无法让事情尽如己意。”   “是吗?”华与则哼了声,拂袖而去。   华与刹冷睨他的背影,哼笑了声,跟华与剀打了声招呼,随即上了另一辆马车,车队立刻徐缓前行。   窦月芽拉开车帘不住地往后看,直到华与剀的身影愈来愈小,最终看不到,才拉下车帘。   看着马车里头的陈设,她调整着心情,一次次地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回不去,那就在这里活下去。   她的命,父母不要,可她要。她要为自己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环境一再受限,他还是可以找到法子让自己活得自在。   一再自叹自怜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她也厌恶这样的自己。所以,面对吧!   她垂眼看着怀里的匣子,匣子很沉,捧近一闻有着楠木的香气,上头雕的是麒麟送子,描绘的金色颜料相当艳亮,打开匣盒,就见里头搁的竟然是摆放整齐的银票。   “竟然有银票……”她呐呐道。   有银票就代表有票号,代表经济体制也颇完善。匣子边上还摆放着几锭金子,旁边有两个荷包,打开其中一个,瞧见的全都是碎银,而另一个里头装的是银币。   全都是钱耶,谁说与剀没将她搁在心上?这家伙……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呀,虽说运气一直不怎么好,可是仔细想想是很有贵人运的,每当她遇到瓶颈关卡时,总会有人对她伸出援手。   虽说逃不过指婚的命运,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孤单,她还有与剀这个如弟弟般的朋友。   正感动着,马车突地停住,她疑惑的抬头一望,只见马车门被打开,华与刹钻进马车里。   “……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华与刹笑眯眼道。   “你的马车坏啦?”半响,她才挤出这么点话。   “没坏,是怕你无聊。”他说着,马车已经又开始往前驶动。   我并不无聊好不好?!把我私人的空间还给我!她多想呐喊出口,指着他的面大骂,要他滚到天涯海角去,可是……   “谢谢。”她无比凄楚地道谢着。面对恶势力时,识时务者……才是俊杰呀!   “谢谢?”他哼笑了声,长睫垂敛,目光落在她怀中的木匣,突道:“好一个没良心……”思几她央求华与剀的撒娇神情,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恼怒。   但他气恼,有什么错?她即将是他的王妃他的人,是她太过踰矩,莫怪他恼怒!   “咦?”她哪里没良心?   “盛兰,本王只说一次,你可要记牢。”瞧她一脸不明就里,他也不点明,拿起她怀里的木匣,径自笑道:“尽管未成婚,你也算是本王的妃,再和其他男人过从甚密,本王会让你知道……”   砰的一声,木匣撞击在她脸侧的木墙上,她瞠圆了眼看见他噙着他冷笑开口,“本王没有耐性。”   她呆住,心剧烈跳动,只觉自己前途堪虑,因为这个人性格很有问题啊。   第五章 禁脔   近泽位在帝京朝丰城正北方,相隔约莫千里,睿王的车队以平常的速度前进,拖了近一月才到近泽,时节已入三伏,但是却不如朝丰城炎热。   近泽的睿王府朱红大门两旁是盘龙大柱,围墙高耸内植参天林木,从外头难以窥探。   大门一开,里头的下人排两列迎接,为首的是个面貌极为清秀,长得一副无辜样的男子,那下垂的八字眉很有喜感。   “恭迎王爷回府。”为首的男人一唤,后头的下人们也跟着高喊。   这阵仗对窦月芽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因为总裁所经之地,大概也是这种景象。   “赐三。”华与刹轻唤着。   “小的在。”八字眉男人立刻上前。   “她就是本王三个月后即将迎娶的妃。”他简短地介绍,目光一扫,还在门内的下人们一个个垂眼等候吩咐。“怎么,还不知道该做什么?赐三,你这总管是怎么干的?”   武赐三目光不敢在窦月芽脸上停顿太久,赶忙吆喝着。“一个个都傻了,不知道要替王爷王妃卸行囊?桃红、桃白,还不赶紧领王妃先进院落休憩?”   一声令下,所有下人立刻动了起来,窦月芽跟着两名丫鬟朝安置的院落而去。   这里不比皇宫内苑,但里头精美的山林造景让她每走几步就停顿下来。   对她而言,这简直像是某处复古风的度假村,尤其是她的院落,是座古式的楼阁,自拱廊拾级而上,楼阁三层高,到处雕梁画栋,就连窗棂都做了极为精细的镂空,再糊上如蝉翼般薄透的纱,呈现若隐若现的流光之美。   房里的摆设自然不用多说,奢华气派,压根不输她住了三个月的威颐殿。   在路上,一切都还好,没她想象中的难熬,除了第一天被他给了下马威,砸了木匣吓了跳之外,他没有更进一步明显的暴力举动,让她稍稍安心。   当晚在行宫住宿时,她问了与剀亲手挑的随行丫鬟玉昙,才知道原来那句没良心,学问可大了。   她以为良心二字,依朱熹集注,良心者,本然之善心。一般注释,良心是道德情感的基本形式,是个人自律行为的表现。   但是玉昙却道:“公主,良心指的是良人之心,若您骂人没良心,那人必定是公主的夫君。”   她终于理解为何她骂出那句话时,在场三个男人会有志一同地看着自己,是说……神经病,有人良心是这般解释的吗?她因为文化不同而被砸匣恐吓,这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吗?   但,这里有她置喙的余地吗?没有!所以,她继续当个沉默的勇者。   但是,已经来到近泽后,她的神经开始紧绷,开始害怕那家伙会跑来陪睡……   玉昙差了武总管发派的两名丫鬟备水让她沐浴,隔着屏风,她听见玉昙正对两名丫鬟说些鸡毛蒜皮的事,好比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其实她真的不是那么讲究的人,能吃就好。   她眼前只想好好备战,要是那家伙真的趁夜摸进她的房,她必须先找武器护身才行。   可是要是失手伤了他怎么办?这么小心眼的男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但难不成要她张开双臂,高喊欢迎光临?   不行,她真的做不得!她很头痛,真的很头痛,直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唤——   “王妃、王妃……”   谁呀?   “王妃,有人要见您。”   她迷迷糊糊张开眼,眼前是张白皙小脸,陌生得紧,教她不禁皱起眉头。   “王妃,奴婢是桃白。”   “……喔,有事?”她睡眼惺忪,环顾四周,还记得这儿是睿王府的院落,只是……她不是在泡澡吗?   什么时候爬到床上,又是谁替她穿的衣裳?   玉昙吗?她有这般神力?   还未及细想,就见桃白紧张兮兮地道:“王妃,有人要见你。”   “谁?”   “是……”   桃白不知道如何解释时,变见门已被人推开,四五个姑娘堂而皇之地踏进门内,朝她款款欠身。   她定睛一瞧,想到那首歌,唱的是“林志玲算什么,侯佩岑又算什么”,她没有贬低两人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两个美女和眼前这五个姑娘相比,简直逊掉了。   天啊,出尘秀雅,勾魂妖冶……这是打哪来的极品?   “奴婢见过王妃。”   “……喔。”说真的,她一点都不稀罕被服侍,她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来,如果老天要弥补她的倒霉,还她人权才会让她感动。   是说,她真的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太浪费了吧,况且人家长那么优。   “奴婢拜见王妃,是盼他日要是与王爷同枕共眠,望王妃大度海涵。”为首的姑娘一双大眼睛直睇着她,用字很客气,但眼神倨傲。   窦月芽虽是初醒,仍从字里行间明白来意。于是,她二话不说地回答,“无妨,想来有诸位陪伴,相信王爷亦是满心欢喜。”   有人愿意帮她分担风险,她何乐而不为?   几位姑娘不禁怔了下,有些犹豫地说:“王妃如此大度,才是王爷之福。”   “可不是?大伙有缘相聚就是福啊。”太好了,她爱死了这里的制度,就让华与刹享尽齐人之福,最好把他迷得气荤八素将她给忘了,那才是真的皆大欢喜。   “奴婢谢过王妃。”   “不谢不谢。”她才想说感激不尽呢。她摆了摆手,打算睡回笼觉,岂料玉昙刚好回来,与这票美鬟擦肩而过。   玉昙看了眼,快步进房,问:“王妃,她们是?”   “想伺候王爷的,不碍事。”她不甚在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玉昙一愣。“王妃,你作何回应?”   “就让她们去啊。”她回得理所当然。   “王妃对王爷不是……”   “大度,这才是王妃的风度。”又是一个哈欠。“玉昙,不要吵我,我很累,还要再睡会儿呢。”   玉昙闻言,只能帮她把被子掖好,规矩地守在床头前,无声叹了口气。   窦月芽一睡就睡到午后,初醒时天色灰蒙蒙的,教她搞不清楚时间。   “看来是快要下雨了,朝东方那头望去,山头上乌云密布,整个天都灰蒙蒙的。”玉昙端来茶水让她漱口。   “真的?”   “那雨的方向,看起来是濒临城,先前雪融成洪灾,王爷昨儿个才到近泽,便即刻启程前往濒临,这雨要是下得太大,只怕又是灾难一场。”玉昙说时,不禁轻叹着,手上没停歇地替她扎发盘髻。   窦月芽想起桂皇后弥留之时,与剀曾对桂子玦提起濒临城的水患。“听起来近泽和濒临挺近的,但滨城应该也有当地知府处置洪灾,怎会要王爷前往?”   “那是因为之前皇上就派王爷处置此事,如今回近泽,自然得再去探探濒临知府是否真有妥善行事,很多官呀,要是没人盯着是不会做事的。”   窦月芽闻言,微扬起秀眉。这岂不是代表当初华与刹无法探视桂皇后,不只是因为他即将到近泽上任,还因为他有任务在身……这么想来,她岂不是冤枉他了?   皇上发派的任务,他也不能说不,对不。   “玉昙,怎么刚刚听你说那些话,似乎颇有感而发?”   玉昙顿了下,笑得苦涩。“那是因为奴婢的家乡也遇过洪灾,可地方官员根本无所事事,眼见灾民横倒路头也无人埋尸,官员依旧寻欢作乐。”   “喔……”原来也是苦过来的孩子,相近的心路历程,让她感觉更亲近玉昙。   “那你的家人呢?”   先前心情郁闷,一路上根本不想开口,如今才有心情攀谈。   “都不在了,奴婢是适逢宫中召宫女,才入宫以求温饱。”   “辛苦了,玉昙。”当奴婢的,谁不苦?尤其是宫中的宫女,得看跟着哪个主子,要是遇上个骄蛮任性的,那就有得受了。   玉昙愣了下,绯红色的唇微微上勾。“不苦的,奴婢运气很好,一开始就被皇后挑在身边,而后又被发派到王妃身旁,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样吧,要是没旁人在的话,你就叫我月芽吧。”直觉的,她认为玉昙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这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反正没人知道,谁能罚你?除非你嫌弃我,那我就没办法,不敢勉强你。”她说到最后还可怜兮兮地垂下小脸。   玉昙诚惶诚恐地福身。“王妃,奴婢……”   “犯不着这么紧张,我呀也想要一个知心的人聊天,要不早晚闷出病来。”她赶忙拉住她,就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跪下去。“欸,你这手是——”   玉昙的小指上有道伤疤,让那小尾指看起来有些扭曲变形。   “这没什么,不过是旧伤罢了。”她轻笑道。   见玉昙风淡云轻地带过,窦月芽猜想这伤无非是为了生活而烙下的。“跟在我的身边,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就安心待着,我叫你玉昙,你叫我月芽,咱们之间不需呀界线。”她不是有大爱的人,只是对有着相同过往的人,多了分怜惜。   玉昙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硬着头皮道:“谢王妃厚爱,只是……王妃的闺名不是兰吗?怎么会是月芽?”   “小名嘛。”她随手拈来说词。   “奴婢明白了。”   “玉昙,待会咱们到外头用膳,上头不是亭台嘛,可以看风景。”人嘛,总是要学会苦中作乐,尤其是那家伙不在。   “王妃怎么说怎么好。”   “月芽。”叫叫她的名字吧,那会令她感到心安。   “……月芽。”   窦月芽满意地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忙道:“对了,我那坏掉的匣子,帮我问问看能不能修好。”  那只被砸的木匣,也不知道是质地太坚固,还是华与刹手下留情,只是盒盖坏了关不上。   “奴婢去找武总管问问。”   “那……吃饭喽。”   一想到那人不在家,她就一整个神清气爽极了。   华与刹不在府中,窦月芽乐得轻松,天天睡到自然醒。她不是个贪睡的人,只是她以往随着总裁东奔西跑总没睡饱,所以现在才会这么贪睡。   然而可怜的她就在某个晚上被吓醒。   “盛兰!”   近在耳边的咆哮声,吓得她从被中弹跳坐起,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凶神恶煞的华与刹。   他脸上扬着笑,她却不知怎地心惊胆跳。   “怎么了?”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分明还暗得紧,就连房外的风灯都还亮着,他不会是一回府就跑到她这儿,打算用强的吧?   “你好本事。”他笑眯眼道,徐徐在床边坐下。   窦月芽听得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她不住地往内墙退。这男人浑身散发教人恐惧的气息,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最高原则,她语气很软,表情很可怜,盼他还有几分良知别欺负她。   “你好个大度,竟然把美鬟往本王的房里送。”   “……这样不好吗?”她虚心请教。就她读过的历史,她这么做应该会得到贤妻美名,不是吗?   “好吗?”他噙笑反问。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她垂着脸,像只收到惊吓的猫儿。   是说,那几个姑娘也太大胆了,竟然爬上他的床……人家今天才回来,好歹明晚再爬上去,这么急   做什么呢?总该给人家一点时间养精蓄锐,培元固气的,如此一来,才能一战得子啊!   真是的,害她睡得好好的却被吓醒。   华与刹闻言,余光瞥见她搁在枕边的木匣,笑意更浓更邪恶,吓得她下意识地更往里头缩。   “盛兰,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也唯有你能教本王动怒。”   “我又做错什么了?”她小声咕哝着。   说错话是文化背景不同,可是让他享齐人之福,应是全世界男人最大的梦想,哪来的错?   找她麻烦,纯粹是他的兴趣吧。心底腹诽着,瞥见他长臂朝枕边而去,她向前阻止,却已来不及。   “本王说过什么?”他拎起木匣笑问着。木匣已修好,还搁在枕边,说有多珍惜就有多珍惜,要说她对与剀没半点心思,谁信?可他是不允的,就算她已不是以往的盛兰,但她的眼里心里依旧只能有他!   “什么啊?”她微微动气,却不敢彰显。   砰的一声,这一回木匣砸在墙上,碎得彻底,连修理都省下了。   她愣了下,倒不是被这声响给吓愣的,而是——   “这是不是省事多了?”他笑道。   她缓缓抬眼,压抑多时的不满转化成冲天怒火,教她忘却身分和自身安危。   “你闹够了没?”窦月芽光火地推了他一把。“人家送的木匣被你砸坏,我找人修理又是哪里错了?要不然你是要我把那些银票什么的摆到哪去?”   王八蛋,听他那说法,分明是看木匣被修好不爽。   她脾气再好,也会有抓狂的时候,何苦逼她!   华与刹一把揪住她的手。“盛兰,给本来听清楚, 本王就是不允你眼里有其他男人,别让本王再说一次。”   窦月芽一倔起来,天大地大她最大,马上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华与刹,你给我听清楚,我想怎样就怎样,别让我再说一次!”   华与刹不怒反笑,眸底满是兴味。“不错,本王向来喜欢驯马,你等着。”   就在两人对峙当下,外头突地传来卓凡的唤声,“王爷,近泽知府派人禀报,连日大雨导致怒涛河暴涨,冲过堤防!”   “……全是一群废物。”他神色不变地哼笑,微微松开她的手。“等本王回来,再让你瞧瞧本王是怎么驯马的。”   话落,他转身就走,门开便见卓凡守在门外,向来波澜不兴的面容有几分紧张,彷佛那暴涨河水已酿灾。   待华与刹一走,玉昙才赶紧进房,急道:“王妃,你又何必跟王爷杠上?”   “我要是不吭声,他会当我是死人!”王八蛋,砸了她的木匣,还没要他赔呢。她起身收拾散落一地的银票荷包,却瞥见桃红桃白双双软倒在地,面无血色得像是撞鬼般。   “不会吧,他连脾气都还没发,她们就吓成这样?”会不会太弱了一点?   “……她们是被王爷吓的没错,但……”   “怎样?”   “两个美鬟爬上王爷的床,王爷一回房就被缠上,结果就……把她们给……”   玉昙欲言又止,捡起银票时,那手还微颤着。   窦月芽拾起荷包,呆愣地望着她,问:“不会被杀了吧……”   玉昙轻轻地点了点头。“听前院那头的丫鬟说两个美鬟是被抬出来的。”   “会不会太扯了?这还有王法吗?   她是见识过他杀人的狠劲,可他杀了二皇子妃,勉勉强强还抬得出一个理字,可是现在杀了两个美鬟……他未免太嚣张。   “王妃,王府里的下人生死,旁人是无权置喙的,王爷要谁死谁能不从?”   “怎么听起来跟皇帝没两样?”   “不是的……王爷这么做,乍听有点过,可是那美鬟听说是近泽知府送来的。”玉昙简单地解释着。“收下是种友好意思,但不代表要收作通房,是那两个美鬟太放肆,未经王爷召唤擅入,这……她们也有错。”     窦月芽听得一愣一愣。“这岂不是我害的?”是她怂恿她们的……   玉昙轻摇着头,接过她手中的荷包。“不是的,王妃……其实那日她们前来,说是问安但也是来给王妃秤斤两的,未经通报就直入王妃的寝房,这已是大大的错,没受罚是王妃不懂个中规矩。”   窦月芽眉头紧蹙着,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好危险。   一个行差踏错,害死自己不打紧,还可能拉一票作陪……所以她现在更不能说是桃白放那几个美鬟进房。   “依奴婢所见,王爷或许是吃味了。”   “嘎?”吃味?“玉昙,他是吃哪门子的味?”   “王妃那般珍惜这木匣,王爷肯定是误以为王妃对八皇子有意才会吃味。”玉昙是根据在门外所听的内容解读。   窦月芽不屑地哼笑了声。“想太多了!”倒不如说是他的沙文主义在作祟,不允许属于他的女人心里还想着其他男人。   他要是对她有一丁点的情,她光是一眼就看得透。   “王妃初到王府那晚,在浴桶里泡到睡着,是王爷将王妃给抱到床上的呢,那温柔的举措,奴婢不曾……”   “等等!”窦月芽硬声打断她的话,紧抓她的手问:“你说,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   “是。”   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我有没有穿衣裳?”   虽说这事她也怀疑过,但后来她忘了,她认为就算没穿衣服被玉昙看到,彼此都是女的,她是不怎么在意的, 可要是华与刹,情况便截然不同。   “当然没有。”玉昙说着,被她那犹如五雷轰顶的表情给逗笑。“不打紧的,横竖日后也是要成亲的。”   谁说不打紧的?!窦月芽无声呐喊着。   虽说这不是她原本的身体,可是现在是她暂住的,被看光了就等于她自个儿被看逛,竟然平白被人欣赏这青春无敌的躯体……她不要做人了!   玉昙哪知道她内心是如何哀号不绝,径自拉起她。“王妃,回去歇着吧,这儿交给奴婢打理。”   窦月芽被扶着回床,躺在床上,她却是没有半点睡意。   她实在是五味杂陈,对自身处境有着难喻的无奈。   原来失去人权的时候,竟是如此可怕,生命财产毫无保障……可是要她依附他而活,又是千万个不愿意。   想逃,无路,不逃,万劫不复。   窦月芽,你还能上哪去?她无声自问着。育幼院的妈妈替她取了月芽之名,说这代表新生之意,可是……每次新生都好艰难啊。   也不知道是气病的,还是对未来感到无比沮丧,横竖这身躯很娇弱,窦月芽整个人懒洋洋,成天躺在床上,就连三餐都用得少。   是玉昙以她不食她亦不食的名义强迫,才教她勉强多吃了两口。     其实,也不想坐以待毙,昨天也尝试着要出门,岂料她前脚才踏出院落,那武总管就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王妃想逛市集,可是这几日天候不佳,还是改日吧。”   “如果本宫非要出去不可呢?”她试着端出架子。   “那笑的只好派人请示王爷。”   窦月芽气得牙痒痒的,只能铩羽而归。   然后,玉昙偷偷地跟她说,她的院落外头,多了两个看门的护院。为此,她懊恼不已,气自己不该打草惊蛇,如今把后路都给堵死了,是注定插翅也难飞。   因而她郁卒不已。   更郁卒的是,今天那家伙回来了,而且派人通知要她一道用膳。   “不去。”她想也没想地道。   “王妃。”玉昙柔声劝着。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她说的铿锵有力,不容置喙。   玉昙见状,知道多劝无益,便推门离去。   窦月芽躺在床上背过身,闭眼发呆,做做白日梦,哄自己开心。   但安静没一会,门有被人开启,她不禁没好气地道:“我不是说了不去?”   唉,她现在是个禁脔,没有行动自由,给点想象的自由可不可以?   “所以本王来了。”   那冷冷的低嗓,教她猛地起身,横眼瞪去。“你没经过我的同意不该进我的房!你应先派人通知我!”就好比别人要见他这位黄胄贵勋要先告知,他应该比照办理才成。   “你在跟谁话说?”他敛笑,眸色冷沉地望着她。   那眸色戾气十足,教她张嘴却孬得定不了嘴,只能悻悻然地道:“我身体不舒服,吃不下。”说完,干脆躺下装死。   华与刹徐步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她原要挣扎,却见他把指按在她的脉搏上。   不会吧,他真的懂医?不由得想起华与则说过的话,想起自身的处境,身为棋子被终身监禁在此,她不禁火大地抽回手。   “你有完没完?”   她真的不太稀罕当公主,她宁可随便当个村姑,至少还拥有自由,要是真的情非得已非嫁不过,她也宁可挑个忠厚老实的庄稼汉,也强过他这个目中无人的狂妄王爷!   华与刹微扬起眉,径自道:“赐三,哪个丫鬟负责王妃的起居,又是哪个打理王妃的膳食,还有哪个是照料王妃的身子?”   守在门外的武赐三立刻道:“回王爷的话,负责起居的是桃白,打理膳食的是桃红,照料王妃的自然是贴身丫鬟玉昙。”   “叫祝嬷嬷把人带进来。”   “是。”   窦月芽一头雾水,没一会便见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妇人,将三名丫鬟带进房。   “祝嬷嬷,三个丫鬟,各掌嘴二十。”他慵懒地在窗边的锦榻坐下,拿起茶轻啜着,那口气平常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窦月芽皱着眉,就见祝嬷嬷从怀里取出一只像乒乓球拍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往桃白的脸上打下,响亮的声响教她抽了口气。   “住手!”她急声吼着。   祝嬷嬷却置若罔闻,一下打得比一下还重,桃白白嫩的颊面已渗出点点瘀血。   窦月芽见状,转而瞪向华与刹。“你……为什么要罚桃白?你先让祝嬷嬷住手!”   华与刹睨了她一眼不语,慢条斯理地品着茗。   “你到底想怎样?!”窦月芽气得眼眶泛红,干脆下床阻止祝嬷嬷,一把抢过皮制掌嘴,恨恨地丢在地上。再打下去是会打死人的!   华与刹冷冷抬眼。“注意你的态度。”   “我去你的!”她这辈子还没这么生气过,感觉血往脑门冲,眼泪莫名滑落。   华与刹哼笑了声,道:“继续掌嘴。”   她蓦地倒抽口气。   第六章 屈服   眼见祝嬷嬷捡起皮制掌嘴又要朝桃白脸上招呼过去,她正要开口,便听他喊道:“等等。”   她心头一松,以为他良心尚未彻底泯灭,要饶了桃白,岂料他却说:“掌嘴太慢,赐三,把她丢进后院圈子,本王养的几匹狼正饿着。”   窦月芽错愕地望着他,只见他掀唇笑得愉悦,却像极了恶鬼魔物,让她彻底明白,一旦惹火他……  谁都没好下场。   “……王爷,我饿了。”她哽咽道,泪水顺颊而落。“好饿。”   他就要他臣服,不是吗?很简单的,不需要为难其他人。   华与刹好整以暇地品茗,摆手示意,要武赐三打住动作,他懒懒地望向她。   “本王说过,本王向来喜欢驯马,以鞭抽其背,以锥刺其肋……再不听话,本王就会断其腿,你说,还能有多烈?”   睇着她因愤怒而落泪的脸庞,他脸上带笑,心底却极为不快。   他就是要她的屈服,但当她真的屈服时,那神情却像是锥子刺进他的胸口……   这是怎么了?   “……受教。”   “笑。”他托着颊命令。   窦月芽望着他,用力地扯起笑,泪水却是彻底决堤。   华与刹眉头一拧。不,不是这种笑……也不是以往盛兰对着他露出的那种笑脸,他想看的是,她央求与剀时,那佯装可怜的撒娇笑意。   哼笑了声,华与刹不耐道:“全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备膳?!”   “是。”   几个奴婢赶忙应声,玉昙立刻和桃红架着快昏厥的桃白离开,祝嬷嬷福了福身也赶紧退下。   房内瞬间静默,窦月芽赤着脚站在他面前,殷红杏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华与刹突觉闷透了。“坐下。”    “是。”她像是听话的人偶,乖乖地在圆桌前坐下,长发披散,只着一身洁白中衣,衬得她像朵清雅小白花,看似易折,实则坚韧。   华与刹定定地注视着,审视着她。面容不变,依旧是惹他厌烦的盛兰,然而那隐藏在娇弱底下的倔脾气,他算是领教了。   一会午膳端上桌,六菜一汤,口味皆清淡,蒸白鱼馏红虾,芙蓉坎蛋等等,其中味道最浓的只有粉签羹。   玉昙利落地布着菜,见华与刹扬了扬手,她立即停手,略微不安地看了窦月芽一眼,快步离去。   “不是饿了?”看着未动筷的她,华与刹语气不善地开口。   “王爷没有吩咐,贱妾不敢动。”泪已干,斑斑泪痕在小脸上横陈着,更显楚楚可怜,可那语气却是倔进骨子里。   “……贱妾?”他低低笑着,自顾自地动了筷。“别再踩本王的底限。”   “不敢。”   他冷冷抬眼,命令道:“吃。” 她动了筷,像个被操控的木偶,听着指令行动,然才吃了几口,她突觉喉口像是被什么束紧,教她猛地瞪大眼。   这是一种前兆,再熟悉不过的前兆……不要吧,她才在庆幸这身体青春无敌,让她不用戴眼镜也可以看得很远,可没想到这身体竟和她原本的身体有相同的毛病!   扩张剂,给她扩张剂!她四处张望却只见古色古香的摆设。   完了、完了,忘了她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哪来的气管扩张剂……那束紧的感觉扩散,胸口开始发闷,气息开始紊乱,吸不到空气让她不住地咳着。   手中的筷子掉了,她连要撑住自己不倒都难,眼看就要坠下椅子时,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撑得四平八稳,抬眼望去,不知他何时来到身后,已经着手替她把脉。   把脉有用吗?她苦涩笑着。也罢……反正待在这里也孩子是被这家伙整治,不如死了算了,她至少拥有自由……   “卓凡,回本王院落拿祛恶丸,派人将城东的顾大夫请来。”华与刹脸色微变,把脉的指往她的手腕一压。   “痛……”她虚弱喊着。这人是怎样?不是知道她病了吗?好歹看在她是个病人的分上,送她一路好走,别再给她苦难行不行?!   “痛才好。”他一手按着,腾出另一只手将她打横抱起来到床边。“来人,准备一盆热水和一壶热茶。”   守在门外的玉昙闻言,立刻拉着桃红前往厨房。   “靠在本王身上。“他坐在床上,让她靠着自己坐躺着。   “不要……“她挣扎着。天晓得她是什么居心?她刚吃过苦头,才不会轻易再相信他。   “你要真出了事,本王就让玉昙陪葬。”   闻言,她委屈的红了眼眶,无力地往他怀里躺。   这人真的是恶霸得紧,就非得这么欺负她,就连死也不成全她……她忍着喘不过气的不适感,听着他在耳边喃道。   “慢慢地吸气。”   她脑袋发胀发昏,很疑惑他是否真知道她的病状。她也知道该慢慢地吸气,可是却很难做到……气息一慢,胸腔就窒闷得她不住地咳,让她更加地喘。   蓦地,轻柔的力道拍着她的胸口,缓解着她的喘和咳。   “慢慢来,没事。”他说着,一手拍着,一手按压着她腕间的穴道。   窦月芽更疑惑了。那么温柔的嗓音真的是出自他的嘴吗?一刻前不是还冷酷无情地责罚桃白胁迫她吗?为什么又突然帮起她?这般温柔……太温柔会让发病中的她变得更脆弱,泪腺更松弛。   “王爷。”卓凡在外头轻唤着,不敢进房一步。   “交给丫鬟。”   适巧玉昙和桃红端来一盆热水和一壶热菜,便一道接了药瓶进房。   玉昙进房,见主子脸色死白地瘫软在华与刹怀里,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是赶忙倒了杯热茶,再将药瓶递给他。   “盛兰,张嘴。”他柔声道,取出一颗药丸凑到她嘴边。   她乖乖地张嘴,但那药丸一入口,又腥又臭,教她忍不住欲呕,他赶忙捂住她的嘴。“不准吐出来,嚼一嚼吞下去。”   她不住地摇头,泪水挂满香腮。   “吃下去就能稳住脉息,要不你干脆用吞的。”他接过玉昙递来的热菜,吹凉后再凑到她嘴边。“热茶再慢慢地吞。”   她闭上眼滚出更多的泪,忍住几次呕吐的冲动,终于将药丸吞下,啜着他喂的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很好,先忍着,大夫就快来了。”说着,拉起被子替她盖妥。   窦月芽泪掉得更凶了,就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哭得这么惨。人在病中总是脆弱,可是这泪水也太泛滥了吧。   “还很难受?”   那温柔的低喃,令她感觉彷佛自己就住在他的心尖上,好像她优点风吹草动,痛是加倍感染着他,教他的嗓音这般充满怜惜,这般催化她的泪。   他不是华与刹吧?何时换人了?欺负她连回头确认的力气都没有就是了。   “别怕,本王在这儿,饶是阎王也不敢要人。”   那狂妄得连神佛都没看在眼里的霸道口吻,教她不禁苦笑。   是他,没错,没换人。也许温柔只是她的错觉,生病的人总是容易出现幻觉。   她径自解释着然而说也奇怪,胸闷和呼吸困难的症状,没再恶化,甚至还有稍稍好转的迹象。   没一会,武赐三把大夫给请来。   顾大夫把玩脉,拂着花白长须道:“王爷处置得极好,这已缓解了王妃的急症,但还是得服上几帖药治本,然而王妃的喘症会发作并非因为气候冷热交替或吃了不该吃之物,许是这段时日天热吃得少,底子虚再加上内心焦虑,又突然大怒大悲所致,这点王爷得要多加注意。”   华与刹轻点头,要武赐三送大夫顺便照药方抓药。   顾大夫所言,他心底明白。肯定是先前将她逼得过头,才会教她喘症发作。   明明这般娇弱,体内却像是蕴含了无限的力量,企图与他抗衡……她算是他见过的姑娘家里头,个性最剽悍的一个。   垂眼睇着她,饱满的额底下是秀雅柳眉,长睫微颤着,极丰润的唇微启,脸色惨白得可怕。   她刚刚筷子一掉,身形摇摇欲坠时,他想也没想地动了起来。这对他而言,不曾发生过。   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尽管他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想知道死而复生的她到底是谁,但她要是真遗憾而亡,他反而能伪造成他人谋害,好让定国公更加信任他,日后助他发兵。   可是,那一瞬间,他不假思索地救她。   为什么?他不知道,只发现他不想就这样失去她。   本来面对盛兰的面貌,他没有什么特别感受,然而当她初醒时那轻漾笑容的模样,她抱着与剀的柔情悲伤,莫名骚动着他,彷佛触动了什么,教他也想要拥有同样的神情,只属于他的。   而她,本来就属于他。   大手抚着她发凉的颊,感觉她微颤了下,心头升起被抗拒的不满,还未开口,适巧玉昙已经端着熬好的药入内。   他接过手,闻了下药味,浅啜了一口,像是确认什么,才徐徐地将药给吹凉。   “喝药。”   虽然听到那近乎命令的口吻很火大,窦月芽却已经没力气和他争执,她现在只剩一口气,能不能活就得看大夫的医术了不了得了。   张口,药才入口,胃便不客气地抽搐起来,引得她欲呕。   “喝!”   窦月芽很想回头瞪他,可惜她真的连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只能恨恨地在内心里骂他,混蛋,要不要尝尝有多苦。   可怜她只能硬着头皮,被迫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让那苦涩渗入她的喉头,在她的胃里不断地翻滚。   “王爷,让玉昙照顾我就好。”忍着恶心,她大胆提议着。   她不习惯和人贴这么近,尤其是一个教她厌恶得牙痒痒的家伙。先前是因为她病发得太凶猛,只好任他摆布,但她现在感觉稍稍稳定了,实在不想和他肌肤相亲。   “玉昙,退下。”   “是。”   听着玉昙离去的脚步声,窦月芽的眼泪几乎快要飙出来。不要把她丢在狼嘴边呀……“王爷,我……”   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他抓紧被子将她裹得死紧,不容抗拒地让她安稳睡在胸口上。   “你放开我!”她用力地挣扎着,然而药效似乎发作,教她浑身虚软。   “豆芽菜!”   她突地怔住,不敢置信极了,想回头却是全身虚乏无力,想问却偏偏连一点力气都凝聚不了。   他不可能会知道她是谁,可是……她又怎会知道她的外号?   她想知道,药效……别发作得这么快呀……   一会,听见她微带哮声的呼吸声渐匀,大手才轻轻地在她胸口上拍着,他一整晚注视着她连入睡都痛苦的神情。   窦月芽张开双眼,疑惑地看着灯火灿亮的房,门窗禁闭,身上的被子几乎从脖子包到脚,但最热的热源,乃是来自于背后。   好热!她想也没想地要坐起身,试着拉扯被子,头顶却传来不善的声音。   “继续睡。”   她蓦地一愣,眨了眨长睫,次啊将睡着前的记忆全补齐。   大夫来了,大概讲解她的症状,和她原本的气喘不太相似,但发作时的难过是相同的,而且照大夫的说法,她的病全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凶手……她竟然在凶手的怀里睡着了!   不,那不是她的问题,二嫂在她喝了一碗又苦又涩的药之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且她隐约记得她叫她豆芽菜!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和她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甚至是识得她的人?不可能,她这外号,最常叫的人是总裁,总裁的个性哪有他这么可怕!   但,如果是其他人……断不可能这么唤她。   想了下,她试探地问:“王爷,你为什么叫我豆芽菜?”   “……因为你长得像豆芽菜。”   那嗓音低哑,听来似有些疲惫,但这个带点损人意味的答案,她并不满意。   “我并不像豆芽菜。”   “浑身白皙,瘦得像根豆芽菜,这说法你不满意?”他低喃着,嗓音竟噙着慵懒笑意。   窦月芽先是愣了下,随即红透了脸颊。她发誓,以后泡澡时绝不会让自己睡着!   “豆芽菜是你那时在宫中梦呓时说出口的,想想这名字倒是挺适合你的。”他微挪了下,让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是喔?”初到这儿时,她确实希望有人唤她豆芽菜,好让她知道她还在原本的世界,“那时,王爷也是这么唤我的?”   “不成吗?”   “没。”她枕在他的胸口,那温热毫无阻碍地熨烫着彼此,在这炎热的三伏天里,汗浸湿她的背。“……王爷。”   “嗯?”   “我流汗了。”   “本王知道。”   “我觉得我好多了,你……要不要起来?”事实上,她感到非常的羞赧。   她没跟任何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尤其他们之前还闹得那么不愉快。   “本王累了。”   “喔……那我睡不着了,我起来好了。”作势要起身,才惊觉他的双手不知道何时伸进被子里,合抱在她的肚皮上。这动作……会不会太过火了?   “喂,你要是敢对我怎样,你就是禽兽!”夜这么黑,天这么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是很容易干柴烈火烧成灰烬的!   “照你这说法,本王要是没对你怎样,岂不是禽兽不如?”   “嘎?”这是什么逻辑?半响,搞清楚是文字游戏,她不禁略回头瞪他。   “本王不当禽兽,更没兴趣对个病弱的女子索求,想要本王有点兴头,你得先把病养好。”   窦月芽偏着螓首。这话意是说,他现在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真的吗?一般男人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再等一会,你的下一帖药就快要送进来,喝完再睡。”他嗓音透着沙哑,有种难喻的性感。   窦月芽咽了咽口水,当然她绝不是在意淫他,而是有点口干舌燥,更重要的是这个动作让她非常不自在,他的声音非常地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有热气拂过,让她浑身更加紧绷。   他料事如神,没一会玉昙把药端进来,她如前例被迫一口一口咽下,等着再次议价时,药效又发作了……   喔,该死的药……到底加了什么啊?!   这是她入睡前内心的最后哀号,等到她再次张开眼时,又是另一次吃药的时间,再让尊贵的王爷喂她吃了几口粥,她又陷入昏睡,简直成了另类睡美人,像要睡到世界的尽头。   等到她下一次清醒时,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之中只记得,这人生三急之事。全赖身后的男人帮她处理,教她只想掩面哭泣。   生病的时候,真的没有尊严啊……   “哭什么?”   她猛地抽气,怀疑这家伙根本没有睡过,要不然为何每次她清醒时,他也是清醒的?但怎么可能?   虽说这几日总是昏沉度过,但她记得苦涩药味,一日三帖……至少也过了三日了呀。   “本王才想哭。”那低哑嗓音彷佛倦极。   “……为什么?”她没有勇气回头,也只是随口问问避免尴尬而已。   “你真臭。”他毫不客气地指出问题所在。   “……我真瘦?”是瘦吧……她只接受这个答案。嫌一个淑女身上臭是有罪的!   “臭死了,豆芽菜!”   窦月芽羞赧欲死地回头瞪他,话还没骂出口,就被他一脸胡髭给吓着。“你……好憔悴。”   他一身玄色镶金边的锦袍被她压得像咸菜,他的头冠不知何时取下丢在一旁,束起的发乱了,幽深的魅眸殷红一片,玉白面容浮现一层淡淡肃杀之气。   不要吧,她臭也是他造成的好不好?!   “你如果要用我很臭这个理由杀我,我是绝对不会服气的!你至少要陪我死一半!”她敢说,这汗臭味有一半是他的,他不可能不流汗。   华与刹定定地望着她半响,突地忍俊不住笑出声。   陪她死一半?这话语消弭他无以理解的郁闷。近乎是日夜,他不短地想,为何他要为她到底这个地步?只要她有些风吹草动,他跟着草木皆兵,切她脉象、拍她的胸口,就怕这喘症来得太急,教他猝不及防。   几个日夜,他根本睡不好,甚至有许多正事因为她而耽搁下来,疲惫、不解、急躁像密密的网将他捆缚,让他开始浮躁不快,一瞬间确实教他微动了杀机,只要杀了她,他无须受这莫名痛苦,可偏偏她一句话……就那么一句话,消除他的杀意,教他的笑意不断地扩大再扩大,化为郎朗笑声。   “你笑什么?本来就是这样,这么热的天气还门窗禁闭,身上还盖着被子,你又抓着我不放,我不一身汗才怪!可是你流的汗肯定也不少,嫌我臭……我不信你香到哪去!”   华与刹被她生动的神情,气闷羞耻的口吻给逗得大笑不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喂,你干什么?!”她挣扎着,可男人的怀抱像是铜墙铁壁。   “臭不臭?”他笑问着,硬把她的脸往胸口压。   “喂……你……好臭喔你!”她吼着,拒绝闻他的汗臭味。   “你也不遑多让!”   “你比较臭!”   “是吗?让本王闻闻。”他双臂微使劲,轻而易举地将她往上提,凑在她的颈项间嗅闻着。   瞬间,窦月芽抽口气,不敢轻举妄动。他要干么?难道说……   “臭死了,本王没闻过这么臭的姑娘。”话落,他一脸嫌恶地松开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教尚处戒慎恐惧中的窦月芽为自己的想象窘得想把自己活埋算了!   “来人,备热水!”   他一声令下,外头立刻有了动静。   “我可以洗澡?”窦月芽喜出望外地问。   “是本王要洗,浑身都被你弄臭,能不洗?”   窦月芽苍白小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你才臭!我不管,待会我也要洗。”   “你要是不介意与本王共浴,本王可以腾出一点地方给你。”他懒懒地道,似笑非笑的神情,邪魅勾魂。   “王爷应该回自己的房去洗。”   “本王在哪,哪便是本王的房。”   面对如此自我又霸道的人,她又能如何?“可是我也想洗啊。”不给她洗澡却嫌她臭,会不会太恶劣了一点?   “待会本王替你擦澡。”   她愣了下,缓缓抬眼,像是怀疑自己听错,可他的表情再认真不过。“那个……你不觉得我病好了?”   瞧,她说起话来一点阻碍都没有,下床跑三圈都不成问题,不用把她当成病人吧。   她的尊严已经碎了一地,可不可以留点渣给她?   “本王的功劳。”华与刹毫不客气地揽功,又道:“你的病没有好全,要是再沾水着凉,再发病一次,本王就让你去圈子里陪狼玩。   她嘴巴动了动,认命地闭上。   反正跟这种霸道家伙,说什么都是白搭。说要帮她擦澡,应该是吓吓她而已。   然而,事实却不如她想象。   当玉昙领着几个仆役端了一桶桶的热水,将屏风后头的浴桶注满之后,才是她苦难的开始。   就在华与刹吩咐备膳之后,他舀了一盆热水走到床边,拧了湿手巾,大方又自然地道,“把衣裳给脱了。“   “……我可以自己擦澡。“这家伙居然是说真的……有没有人性啊?!   “要本王动手?“他问得极轻,敛笑的面容意味着他的耐性告罄。   窦月芽扁起嘴,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十指互绞着。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至高无上的尊荣,可是她真的不需要这种服务……   “豆芽菜。“他沉声喊,正欲动手之际,见她抬眼,防备似地拉着衣襟,那像是宝石般的杏眼闪动着水光,教他眉头一沉,不耐地瞪向屏风处,恼声道:“自个儿擦,动作快点,要是再发作,休怪本王无情。”   木盆往花几一搁,他背过身褪去衣裳,她本要回避,却瞥见他后颈延伸到背部的狰狞烫伤。伤口的面积极大,就连肌肉都被烧烫得有点萎缩。   像是发觉她的注视,他徐徐回头,笑不达眸底地问:“很恶心,对不?”   “很痛吧?”她反问。   听说烫伤是很折磨人的,尤其是烫伤之后的清创,烫伤愈严重,复健愈严峻。   听与剀说,他遭火纹身那年,不过八岁大,他是怎么忍过那种痛的?   华与刹怔忡了下。“快擦澡。”撇下这句话,他已走到屏风后头。   “喔。”见他进了屏风后头,听见水声,她二话不说地拉下床幔,再赶紧解开衣裳,拿起湿布巾快速擦着身体各处。   “谁跟你提过本王的事?”他在屏风后头问着。   看见他的伤,她没多大的反应,显然早已知道他身上有伤……那伤痕他曾从镜子里瞧过,连他都觉得丑陋不已,然而她却只道“很痛吧?……很痛,确实是非常的痛,痛到他以为就快死了,但他却熬过来了。   在她问出口的那瞬间,他在她眸底读出了怜惜,好似那痛就在她身上。   那眸光,骚动着他的心,苦涩盈满胸臆。   她愣了下,嗫嚅道:“与剀说的。”   “……多嘴。”听她提起八弟,就教他分外不快。   与剀与剀……在他重生之前,她眼里只有他……她和他之间,向来只有他要与不要,没有她三心两意的权利。   就算她不是盛兰,她的眼里也不该出现他之外的人!   第七章 化除隔阂   “也不能怪他多嘴,是我问的,那时皇后正病重,你一直没来探视,我只觉得你这人没心没肺的,与剀才跟我说了你的过往,要我别把你想得那么差。”她停下擦洗的动作,背对着床幔,压根没发觉他的不悦。   说来,眼前的状况也真是怪。   他罚桃白时,她真的是气到可以跟他拼命,可是当她病了,他又没日没夜照顾着自己……虽说她抗拒他的亲近,也无法抹煞这份照顾。   这人,真是教人难以界定好坏。   就算她是枚有用的棋子,他其实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真是宅心仁厚,这种话也只有受尽宠爱的人才说得出口。”他哼笑着。   窦月芽皱了皱眉,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是拐弯损人,“干么说这种话?与剀是与剀,你是你,再者我觉你……也不错啊。   “哼,是谁被本王逼得流泪?”他语气微沉,可表情倒是愉悦了几分。   “对呀,你又何必那般责罚桃白?实在是不关她的……”   他懒懒截断她未竟的话。“天真。”   “嗄?”   “从古至今,上下有分,主从有别,你不治下,他日恶奴欺主。”   “可是桃白一直谨守本分,她根本——”   “如果不是你身边的人放行,谁能进本王的房?”他冷声打断。   “这……”   “尽管尚未正式成亲,但你已是本王名分上的正妃,府中女眷自是由你打理,未经你的允许,谁敢进本王的房?”   窦月芽呆了下,想起是桃白引见那几个美鬟,事后玉昙也曾告诫她不妥……但她真的没想那么多。   “怎么不吭声?”   “王爷,那是我的错,是我要桃白让她们去的,错在我身,你要罚该是罚我,桃白因为我而被打成这样,我实在是……”很内疚很难过。   “你确实有错,因为你没有端出主母的威信,才会让丫鬟们私下行事,没把你当回事,但她们太过大胆,犯了本王的禁忌,只罚一个……本王已给足你面子了,至于你的罚,等着领吧。”   “该是我的罚,我也不会闪。”   “够豪气。”   “多谢夸奖。”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但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没来由的也跟着笑了。而也许是这笑意淡化了对他的防备和深恶痛绝,教她说起话来也不刻意拿捏分寸,问个尽兴,“对了,王爷,你怎么会知道我喘症发作?”   其实这事一直挂在她心头,那时他的处置动作非常流畅,彷佛他早遇过上百回似的。在她原本的二十八岁月里,她甚少被人如此妥善地照料过。   幼年待在育幼院时,曾因为气喘发作被嫌弃,总说她拖累人……这话听在耳里,她其实是很受伤的,她也不是愿生病……然而他,没有一句嫌弃,傲慢霸道的动作、自我独断的决定,全都是为了她好。   她……其实都感受到了。   “……因为母后也有喘症,听说你的母亲亦是被喘症折磨而死。”   “是喔。”据她所知气喘确实会遗传,但就算是直系血亲,气喘的程度也不尽相同。“所以王爷这般驾轻就熟是因为曾看过娘娘发作?难道王爷学医也是为此?”   要真是如此……这人本性不差嘛,说不准他笑的时候也曾在宫中被下人欺负过,才会导致他矫枉过正。   华与刹撇唇笑得极冷。他学医,纯粹是为了防身,以防被人炸不死,却被人给毒死罢了。   “王爷,娘娘走时,我误解你了,真的很抱歉。”她想了想,认真地道歉。   “我以为你没将娘娘放在心上,那时骂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光看他那熟练的举措,再加上光看她的气色就能察觉她喘症发作,不是在在意味着他跟在皇后身旁时,总是时时注意着皇后?   华与刹怔了下,好笑地斜勾了唇。真是天真……这么天真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就连养在深宫里的盛兰都有几分心计,为何她却可以把人想得这般良善?   他对母后……打一开始她就不是他的母后,他这个孤儿想争口气,自然得要仰仗母后那派的势力,他对母后的情感就仅只于此罢了,顶多是有点在意为何母后的病殁期会延后罢了。   “王爷,你听见了没?”   “本王度量狭小,无法与你相比,所以是势必要计较的,届时两罪并罚,你等着领吧。”   “喂,我道歉了耶!”还是非常真心诚意的耶。   “打你一个巴掌再道歉,你能接受?”   “嗯……要是心胸宽大的人,应该是可以以德报怨的。”她循循善诱,企图将他引回正途。   “有理,本王待会就试试你的心胸有多宽大。”   “喂……”干么在她身上试?她噘着嘴,突地听见他的笑声,这才发觉他是闹着玩的,苦得发皱的脸才重展笑意。   正当房里满溢笑声时,听见卓凡的声响在门外响起——“王爷,新任知府上任的公文已至。”   “等会。”   瞬间,窦月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想起自己还没擦好,赶忙动作加快,拿起玉昙备在床边的衣裳胡乱套上,可是一穿上又发现没穿肚兜,赶忙脱下中衣,可偏偏肚兜的系绳像是和她做对,她怎么绑都绑不好。   “你还要弄多久?”   “吓!”她吓了跳,手赶忙往胸口一遮。   完了,她裸着背,只有肚兜挡着她的胸口,他要是兽性大发,她……正忖着,余光瞥见床幔被掀开,她几乎屏住呼吸,思索着他要是真对她用强,她该怎么办?   当他的指拂过她的颈项时,她只是下意思地锁着颈。   “你缩着颈,本王怎么替你系绳?”   “咦?”她一愣,发现肚兜的系绳确实被扯动着,感觉他轻柔地系着绳,而后拉上她的衣裳。   “快点穿好。”他催促着。   “喔!”她七手八脚地绑着中衣的系绳,再拿起衣裳套上,感觉身后的床幔又放下。   听见脚步声渐远,她略微回头,不敢相信他真这么君子。照顾她,没有半点起心动念,就连看见这青春无敌的身躯,也没让他“十”指大动……他是不是男人?   正忖着,瞥见他开门,压低嗓和卓凡谈话。   两人靠得很近,他的长发披散还淌着水滴,卓凡随即接过他手中的布巾,轻柔地为他拭发,而他则不知道正在看什么,神情分外专注。   她明白了!亏她还反复推演,异日他企图辣手摧花时,她该作何防备,如今看来……她真的想太多了!   人家是走男男路线的!如此以来就足以说明为何他一点冲动都没有了,对吧?   那美若天仙的丫鬟,他不要就罢还下毒手,对她更没有半点心动,原来他要的是男人!   亏他长得那么好,瞧瞧,那浓眉斜飞入鬓,几分豪侠风情,再配上那双如黒曜般的魅眸,挺鼻薄唇……他像是发觉她目光,斜睨了一眼,唇角一勾,笑得勾魂。   她呆住,心扑通扑通地跳。妖孽……打从第一眼就觉得他好看得过火,如今再看,更是妖冶得没天良。   “你在瞧什么?”   一回神,便见他举步走来,卓凡也不知何时退回门外。   她的双眼发直,盯着他刀凿似的胸膛,腰腹上肌理分明,诱人的人鱼线若隐若现,壮而不硕,精而不瘦……极品!   “……口水留下来了。”   她猛地回神,抹着嘴,哪有什么口水?“胡说八道!”她羞恼瞪他。   “浪女。”他掀开床幔,往她身旁一坐。   窦月芽满脸羞红,咬牙反驳。“你不要毁我名声,我才没有!”她只是有点不小心看得太入迷而已,但她纯粹是欣赏。   “本王说是你了?”他笑得坏心眼。   “你!”脸已发烫,企图抬脚踹他,可一瞥见他延伸至背上的伤,她不禁垮下肩。算了,让他占占上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开玩笑嘛,她的接受度向来很大的。   “替本王拭发。”他长指勾动着。   她看了下,手上又没干的布巾,只见枕边不知何时摆放了一跌白帕子,她拿起一比,“这帕子太小,有没有大一点的?”   华与刹看她扬着手中的帕子,笑了笑。“那不是拿来拭发的。”   “看得出来,拿来擦汗倒差不多。”啊啊,她知道了,肯定是玉昙知道她热得满身汗,替她准备的吧。   华与刹摇头失笑,随即起身取了条干净布巾丢给她。   她自然地接过手,跪在他身后轻擦着发,只觉得他的发丝乌亮柔细极了。一般男人蓄长发,要是扎得有型,倒还不错,但要像他怎这样,垂放长发,更显妖魅的,实在是不多。   “豆芽菜。”他突道。   “嗯?”她不纠正他的唤法,因为她觉得这叫法还挺亲切的。   “抱着。”   “……嗄?”   “本王要你这样抱着。”他干脆拉起她的双手,从身后环过颈项,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背上。   他赤裸的肌肤,让她感受到他的体温,有些难为情地推开,手却被他抓得死紧。想想算了,反正她又不在他的用餐范围内,这动作就不算骚扰,况且——   “王爷,这样不像我抱你,比较像是你要背我。”她好心纠正他。   “……都好。”他闭上眼,唇角微勾笑意。   窦月芽没得反抗,只好继续趴在他的背上,只是她有担心——“这样压你,痛不痛?”   “没感觉。”   “那就好。”   “你在意吗?”   “在意什么?”   华与刹微恼回头,还未开口,外头传来声响——   “王爷,午膳送至。”   “进来。”他松开她的手,她一得到自由,快速地跪坐擦拭他的发。   一票丫鬟在玉昙引领之下上菜,她瞧见几个丫鬟见他赤裸着上身,全都羞红了小脸,却又不住往他身上瞟来。   瞧瞧,连小丫头都抗拒不了他的魅力,只可惜人家不是此道中人,勉强不来。   往后,她也就不用自己吓自己,摸清他的性子之后,大伙相安无事,不也是美事一桩?   是说……他应该要穿件衣服吧。想到次,她不禁扬笑。他穿不穿,跟她什么关系?   窦月芽原以为自己的美丽人生,应该从此开始展开,岂料她依旧遭受酷刑凌迟,被囚在这房间里,过着不问世事的生活。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她问。   “问这做什么?”   “天气好好喔。”从唯一敞开的那扇窗望去,她瞧见了湛蓝的天色,艳阳高照,她好想出去晒晒太阳。   身旁的男人不说话,只伸出一只手把着她的脉。她恶狠狠地瞪去。“王爷天天窝在我房里,难道都不用做事了?”不要有事没事就把她的脉,搞得她好像很废,事实上她好的不得了,骂人中气十足得很。   “托你的福,许多时全搁着。”   “那王爷就快快去忙吧,别因为我而耽搁。”去去去,把她的隐私权还给她!   “本王纡尊降贵照料,得到的是这种对待?”   “……我是怕耽误了王爷正事。”她也是一心为他着想呀……快滚吧,碍眼的家伙!当然,心里想的跟彰显在外的,绝对不同。   坐在床畔的华与刹睨她一眼,忖了下,道:“想出门也成,你跟本王赌一把。”不必想也知道她肯定是闷得慌。   守在门外的卓凡闻言,不禁错愕地瞪向门板。   “赌什么?”窦月芽瞧他从荷包里取出一枚银币,那银币她见过,与剀给她的荷包里也装了几个。   “这枚通宝银,一面是夔龙,一面刻着通宝。”他在她面前晃了下,随即一弹指,银币弹至半空中后被他拦劫在手。“猜,是夔龙还是通宝?猜中了,本王就带你去逛市集。”   “真的假的?”赌这么大,她得要好好想想才成。   “本王从不虚言。”   “好,信你是君子。”窦月芽眯起眼瞪着他的手,企图看出端倪,好半响才咬着唇道:“夔龙!”  刚刚他晃了一下,她看见了夔龙,就姑且猜夔龙吧。   他微扬眉,拳头硬是不张开。   “打开呀。”她催促着,拉扯着他的手,然他那拳头像是铜铸的,任她拉扯也不松开。“喂,谁说从不虚言的?”   “谁?”他佯讶问。   “喂!小人!”肯定是夔龙,要不然他不会耍赖。“不要这样喔,好歹我刚也说信你是君子了。”   “君子一斤值多少?”他懒懒笑着。   “做人一定要这样吗?”卑鄙也要有个限度吧。   他低低笑开,极喜欢看她被逗得炸毛的样子,尤其是她用尽全力还扳不开他的指,气得满脸通红的俏模样。   “慢慢扳吧。”他等着。   “很过分耶你!”她干脆扑向他,想趁他不备扳动手指,岂料他身形一斜倒在床上,那手指还是握得死紧。“王爷!”   她横眉竖目瞪着他,有些喘,然而一见到华与刹微黯的眸色,她瞬间感觉到古怪,稍顿了下,立刻从他身上跳开。   “我不是故意的。”她跳下床,双手高举,颇有投降之意。   这几天,她慢慢摸清他的性子,有时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就冷着脸,变脸的速度跟翻书差不多。  但要让他笑,也不是那么难,那就是得任他逗着玩。   “王爷,出门吗?”她小小声地问。他表情不太爽,反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先去洗澡,你身上很凑”   “你很烦耶,谁害的?”   见她羞窘气得跳脚,他随即笑眯眼。   瞧,她乖乖地让他逗,他不就笑了吗?   只是,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身分不是他的妻子,自然也不会是他的朋友,最有可能的是定位是——宠物,像是负责让他玩弄的……猫。   近泽城,为八方王朝最北之都,虽然有外族入侵的危险,但亦是和西方邻国互通商队的必经之地,因而在近几年战火渐息之下,成了一座商城,南来北往的货品琳琅满目,热闹欢腾不亚于朝丰城。   城里街衢井然有序,车水马龙。   走在路上,华与刹以为她见了会不住惊呼,然她却一路沉默,原以为她觉得无趣,再仔细一看,才发觉她是双眼忙碌得没空开口。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可忙了,一下子转东一下子望西,那双眼像是会说话似的,蓄满了赞叹和不敢相信。   那般生动的神情,教他不由轻扬唇角。   直到瞧见她的目光停留一处久久不移动,他才顺着视线望去。   那是一家专卖古玩的铺子,店铺前两根漆红大柱子上雕饰图腾还绘上金色颜料,更显富贵奢华,这种铺子飞富贵人家是走不进去的。   “盛兰。”他低唤着。   窦月芽充耳不闻,直朝那铺子里望去,光是摆在外头陈列架上的各种玉饰,就已紧紧地攫住她的注意力。 不能怪她看得太入神,实在是她对玉特别有兴趣,倒也不是特别懂玉,就是偏爱玉雕凿出的各种袖珍玩饰。   瞧,那陈列架上的各色玉饰,翡翠绿、碧海青、羊脂白、艳霞红、胭脂赤、子夜墨……光是颜色就把她的双眼给定在这儿动不了了。   “豆芽菜!”他不快地加重嗓音。   “……嗄,怎了?”她一脸无辜,显然刚刚真没听见他的唤声。   “本王……”话未落,几步外有人高声喊着——   “王爷。”   华与刹闻声,浓眉毫不客气地拧起,面色不善地瞪向唤他之人。   “王爷,下官陶渊伯见过王爷。”来者约莫四十开外,脸上堆满亲切和善到教窦月芽想吐的笑意。   “|陶知府无须多礼。”华与刹沉着声,看了对街的一品楼一眼,略微思忖便道:“本王不知道陶知府这么快便已上任,不如就由本王作东,在一品楼为陶知府接风。”   窦月芽只是垂敛长睫,乖巧地站在他身旁,闻言心知大概没机会逛市集,倒也不恼,反正往后多的是时间。   “不不不,该是下官宴请王爷才是。”陶渊伯受宠若惊,挥着手要后头一票知府衙役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进一品楼。   华与刹将她安置在一品楼二楼的小雅房里,让人准备了点茶水糕饼。   “你在这儿待着,本王一会便来。”   “好。”她笑眯眼道,脚在地上偷偷画了个叉。   华与刹也笑眯眼。“记住,本王要是待会回来没瞧见你,你就再也别想踏出睿王府一步。”   她扁紧嘴,突道:“王爷要不要跟我赌?”她拉起系在腰带上的荷包,取出一枚通宝银。她之所以会带荷包出门,那是因为他不让玉昙跟,所以她为了以防不时之需,就把与剀给她的变相嫁妆带着。   “不赌。你给本王乖乖带着。”连议价空间都不给,他径自离去。   窦月芽瞪了门板一眼,索性坐在临窗的锦榻,欣赏楼下的街景。   白墙黑瓦的店铺栉比鳞次,旗帜高耸遮天,看起来像电影片场里的一个场景,却教她再一次确定自己是真实存在这里,而且应该是真的回不去了。   先前是那么排斥,迫不及待地想离开,现在倒觉得慢慢习惯了。   她努力工作那么久,总是日以继夜地鞭策自己不可怠惰,眼前就当是老天给的假期,她就大方收下,正式睿王妃这个头衔。   不过,对街那家铺子,实在是教人好心动啊,尤其她已经相中了其中一样宝贝了。那铺子生意真好,里里外外都是人,要是她看中的宝贝被买走了,那……不是太可惜了?至少让她摸两把吧。   忖着,她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确定卓凡是跟着华与刹一道,轻轻地推开门,一溜烟地下楼去。要知道狗腿是需要时间铺陈的,所以华与刹肯定一时半刻不会睬她,只要她动作够快,他根本不会发现她离开过。   于是,她放大胆子踏进那铺子,见几个男人就站在陈列架前,边看边闲聊。   “这话说的压根不假,要不是睿王爷,咱们今早岂有这般繁荣景致?”   “可不是?但偏偏皇帝老儿没打算让睿王爷继位。”   窦月芽本来腹诽这几个男人太长舌,但一听见关于华与刹的闲话,她马上假装看向他处,把双耳竖得尖尖的。   “那时得知四皇子回京被封王,本是替他开心的,可谁知道封王立刻封了属地,那岂不是断了继承皇位的可能?发派到近泽,不就是要睿王爷一辈子都守着北防,好让其他皇子坐享帝京繁华?”   “也没听过那几个皇子有什么作为,听说前阵子还为了谁入主中宫而闹得不可开交,皇上也真是糊涂,竟不让咱们战无不胜的武神王爷留在帝京继位,反倒是又丢到北防来,真是……虽说对咱们是美事一桩,可不免遗憾睿王爷无法登上帝位,再开太平盛世。”   窦月芽听至此,秀梅微蹙着。要是如此,那华与刹要她这个棋子做什么?   “不过睿王爷戾气太重,治下极严,要是登基为帝,这……”   “说那是什么话?王爷杀那狗官知府是应该的,放任怒涛河暴涨也不处置,当时王爷一剑斩了他,真是大快人心。”   窦月芽听着,只觉有点反胃,怕再联想起可怕的记忆,正要退开时,却又听见几个男人又兴致勃勃地说:“听说那是因为王爷在怒涛河畔建了马圈,大雨引发马疫,因为怒斩知府……嘿,你可知道王爷的马圈里有多少马?不多,就十万来匹,听说那是他日造反欲用的。”   窦月芽顿住脚步,直觉得造反这字眼听起来相当危险。   “我也听人说,在马圈北方那一带是禁止出入的,听说造了炉,之前王爷大胜胥罗族时得了不少铁砂,刚好拿来冶铁炼剑。”   “喂,这些话在这儿随便说说还成,要是传出去,王爷的剑可是要落在你头上了。”   “不过,听说王爷的马圈因为大雨染了马瘟,结果你知道吗竟然有昆宁城的商人买了那批得了马瘟的马,真不知道是做什么。”   说着,一群七嘴八舌的男人,终于离开了陈列架前,可那嘴巴还不住地说着关于华与刹的神勇和可怕。   窦月芽深叹口气,深切体认到八卦文化果真是博大精深,从古至今不变呐。   不过,眼前总算没碍眼的人了,她可以好好欣赏这些宝物了。   正打算伸手取下那宝贝把玩时,却瞥见身旁的人动作飞快地将一件玉雕虎头纸镇给塞进宽袖里,或许是她的双眼瞪得太大,教那人察觉,那人丢来一记恶狠狠的警告,随即转身离去。   不会吧,老兄,就这样走啦?她要不要跟这儿的店员举发这事啊?   “掌柜的,有人偷东西!”突地有人喊着。“有同伙!”   窦月芽略宽心,本来她还犹豫着要不要举发那个人行窃的事,既然有人发现,那她就继续看她的宝贝。   可才刚将她看中意的取下,她便发觉身旁挤来许多人,而且那视线缠得让她不舒服,逼得她抬眼,就见到一张怒气高涨的老脸,恁地不客气地抢过她手中的古玩,怒声喊着:“来人,把她给押进府衙!”   她愣了下,发觉有人正扯着自己,忙道:“这位先生,为什么要押我进府衙?”   “有人偷了东西,你跟那人对视一眼,肯定是互打暗号,互相掩护!”   窦月芽瞠目结舌。“不是啊,先生……我不认识那个人。”   “你要是不认识那个人,怎么与他对视?”   “我看见他行窃吓了跳嘛。”   “既见他行窃,为何不高声喊?”   “我……”窦月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就是怕把事闹大,到时候惊动王爷,她就吃不完兜着走,可谁知道不说比说还糟糕,简直是天要灭她!   第八章 月牙   “上府衙再说!”   “等等,我身上有带银两,我没必要偷啊!”   她急得赶忙拉起荷包,就盼一袋通宝银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岂料那人却将她的荷包抢去。“这通宝银,像你这等出身怎么可能拥有?分明是偷来的如此一来正好可当呈堂证供!”     嗄?不会吧,栽赃人的本事这么高?   正当她被扯着往外走时,就见华与刹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   “王爷……”她好可怜地唤着。既已东窗事发,她就干脆大方地求救了,因为事情已经演变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地步了。   岂料,华与刹冷哼了声,竟转身就走。   “王爷!”不要吧,见死不救非英雄啊!玩蛋了,他真的生气了。可要是连他都不罩她的话,她真会被栽赃莫须有的罪名呀。   “哼,哪来的王爷?瞧那身打扮……敢情是同伙?”拎着她的掌柜喃着,突道:“来人,把那个穿黑衫的男子拦下。”   窦月芽看他指去的方向,狠抽口气。惨了,要出人命了!这不长眼的人竟把王爷错当窃贼同伙,而且还是被她连累的……   就见有人要出手拉住华与刹,可华与刹像是背上长眼睛,来者尚未近身,她已经侧身闪过,让那人整个人往前膜拜大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别闹了,他真的是王爷!”窦月芽不住劝说,可掌柜却压根不当一回事。   只见有人朝华与刹扑去,华与刹毫不客气地抬起长腿就踹,瞬间哀号声四起,惹来四方关注。   见华与刹冷鸷面容微露杀气,窦月芽更加心慌。完了,她该怎么阻止他?况且她还被抓着……全都是她的错,早知道就乖乖地待在一品楼就好。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时,突地听见有人怒喝,“这是在做什么?”   衙役开路,后头走来的正是新任知府陶渊伯。   本来逮着她的店掌柜,立刻屈身向前。“大人,你来的正好,小的这儿抓到两名窃贼同伙,正好让大人押回府衙。”   “在哪?”   “那个和这个。”掌柜的指向华与刹再指向窦月芽。   当下,窦月芽真不知道要松口气还是替掌柜的捏一把冷汗。   陶渊伯神色愀变,大骂,“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视王爷为窃贼!”   “嗄?他真是王爷?!”掌柜的倒抽口气,脸色瞬间惨白,颤巍巍地指向窦月芽。“那这位是……”   “她是即将过门的睿王妃!”  掌柜的二话不说,双膝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王妃恕罪!”说完,磕着头磕得砰砰响,接着双手呈上抢过手的荷包。   窦月芽吓得接过荷包,忙拉着他。“没事没事,误会而已,没关系的!”   但掌柜的却是不住的磕着,任她如何推拉都不动。没辙的情况下,她只能再次求助华与刹,然而一对上他的眼,她的头皮隐隐发麻着。 “王爷……”她用最谄媚的声音,裹着笑意甜甜地唤着。“其实真的是误会一场,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对不。”   华与刹哼笑了声,神色慵懒地望着躺在地上还动不了的铺子伙计。“对本王行凶,要不是本王有所防备……你可知道兹事体大?”   她当然知道,可是眼前要是不劝阻,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大。她快步走到他身旁,小小声地道:“王爷要是能够小事化无,未来近泽百姓对王爷必定推崇有加。”   “本王何必她们推崇?”   窦月芽笑得脸都快僵了,只能很可怜地偷偷扯他袍角。“王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偷溜到这铺子,也不会惹出这些风波,拜托你原来掌柜的,老人家年纪不小了,再磕下去头都快破了。”这可是青石板地,真这么磕下去,不出人命才怪。   “本王要是没防备,如今见血的就是本王。”他冷眼看着掌柜的不住地磕头。   “王爷懂武,哪可能这么简单就见血?拜托啦,王爷原谅他吧,回府你要怎么罚我都好。”掌柜不要命的磕头声吓得她心惊胆跳。“求求你了,拜托……”   华与刹冷睨着,好半响才沉声启口,“磕得那般沉,把头磕破了,这命是要记在谁身上?”   掌柜的磕得头昏,哪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反倒是听出意思的陶渊伯差衙役赶紧将掌柜的架起。   “还不赶紧谢过王爷的不杀之恩。”陶渊伯声音洪亮,像是怕附近的人听不见他这马屁拍得有多响亮。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掌柜的虚弱地喊着。   见掌柜的额上已渗着血,教窦月芽痛眯了眼。“赶紧找大夫来诊治吧。”   “死不了。”华与刹哼了声。“陶知府!”   “下官在。”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本王封了这家铺子,斩去掌柜的右手,押下方才对本王行凶的伙计。”   窦月芽闻言,脸皮一颤。陶渊伯却毫不迟疑应了声,掌柜的还在叩谢,彷佛这般处置已是天大的恩情。   “等等,不能封!”她拉住他。   “盛兰,你太放肆了!”微眯眼的怒容显示他已不耐至极。“本王已经轻放,你休再得寸进尺。”当着陶渊伯的面拂逆他的决定,等于当众打了他一耳光,让他王爷微信尽失。   这是哪门子的得寸进尺?“我……可是王爷,这铺子里有好多我想看却还没看的古玩,再者我看中的古玩,是打算买回府和王爷一道玩的,你这样……不要这样啦,你要罚,罚我便是,斩掌柜的手………何必呢?”   虽说她对这朝代的律例不甚了解,但敢对王公贵族出手,她想这八成是死罪,可律例是死的,人是活的,总有解套的法子。   “她不该抓你。”而她竟傻得任人宰割,不懂得端出身分压人!   “嗄?”   “斩他一只手,本王给足你面子了。”   “那王爷再多给我一点面子吧,都别斩,好不?要不……王爷再和我赌一把吧。”说着,窦月芽拉着他到陈列架边,取下一只翠玉打造的小巧玉盅,里头还有四颗玉骰子。“王爷,会不会玩?”   “骰子?”   “对呀,玩通宝银,一翻两瞪眼,那多无趣。”她将玉骰子丢进玉盅里。“这个呢,可以比大小,先找一个对子,其他两个骰子算点数,要是四颗骰子都同点,则是以六点最大,要是连一个对子都没有,那就是最小……王爷,敢不敢赌?”   华与刹睨她一眼,脸色稍霁。“你先摇。”   “好。”她晃了几下,玉骰子在玉盅里头敲击出清脆声响,掀盅盖一瞧,是一个对子加上十一点。“王爷,我这点数可大了,你可要小心了。”   华与刹哼了声,接过玉盅,稍晃两下,一掀盖,里头竟是四颗一点。“豆芽菜,这要怎么算?”   窦月芽死死地瞪着玉骰子,恼自己的手气怎会背成这样?不过……骰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有脑袋的就知道怎么变通。   “王爷,太可惜了,你是赢了没错,可咱们没说赌什么啊。”她双手一摊,一脸爱莫能助,却又掺了点得志小人的嘴脸。   凑上前看热闹的陶渊伯心头一凛,偷覷华与刹一眼,瞧他不怒反笑,暗暗记下睿王妃对王爷相当有手段,就算公然耍赖,王爷也放纵她。   “那……要正式赌一把了?”华与刹笑问着。   “赌嘛。有很多东西都可以赌,就像这个……”她回头又从陈列架上取出一直白玉打造的棋盘。“王爷,你看这玉盘做得多精致,还有这黑白棋,这都是玉打造的,白玉清透薄亮,墨玉漆黑晶莹……咱们来下盘棋吧。”   对于碰运气的东西,她实在不太有把握,因为她向来不受幸运之神眷顾,可是围棋就不一样了,这种需要动脑筋的玩意儿,就可以一搏。   华与刹见状,笑意从唇角徐徐蔓延,笑柔了那双方才还噙着杀意的魅眸。   “王爷,封了这里多可惜,这里有好多宝贝呢,随便挑个几样都可以让咱们玩上一阵子。”   “你当本王那般闲?”   “是我闲啊,我买几样玩意儿派遣时间……不为过吧?!”她轻扯着他的袍角。   “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王爷也许不稀罕好名声,可是要是我走在路上都能听见百姓说王爷种种的好,我也觉得非常与有荣焉。”   “豆芽菜,本王不知你有谈判的好本事。”是他的性子被她摸透,还是对她分外通融?这事说来最该罚的是她!竟敢无视他的警告,挑战他的容忍极限,可偏偏对上她就是有种没辙的无力感,再大的怒火对上她那张讨好的笑脸都瞬间消弭。   “哪是?毕竟这事真的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太喜欢这些古玩,也不会偷溜,闹出这么大的时,你要我怎么忍受因为我而累得王爷名声受损?”   “得了,愈说愈像回事。”华与刹啐了声,长指微勾,陶渊伯立刻向前一步。   “免了这些人的罪责。”   陶渊伯大大的诧异却不敢彰显,沉住气地下令。“来人,放了那几个伙计。”   “掌柜的,还不赶紧将王妃要的玉器装匣?”华与刹睨向还跪伏在地的人。   掌柜的不敢相信王爷竟免除他的罪责,在旁人搀扶下起身,忙不迭地道:“小的马上装匣,还请王爷王妃进小店稍候片刻。”   “王爷,你人真好。”窦月芽开心地挽着他的手。   华与刹哼了声。“这是本王听过最言不由衷的好听话。”   “哪是?我明明是真心诚意的。”   “没感觉。”   “你这个人真的是……”   两人踏进店内,店外看热闹的人群一个个不敢相信,领三十万大军,大破胥罗的不败将军,治军严峻、不徇私情的武神王爷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绕指柔。 这事迹以火烧般的速度,一传十十传百地蔓延开来,成了近泽百姓茶余饭后的另一个话题。   当然,在铺子里的两人压根没察觉他们成了闲话主角。华与刹坐在三脚雕花桌前品茗,而窦月芽则是在铺子里走走逛逛,每见到一件喜欢的就忍不住摸两把。   华与刹暗暗地记住她特别注意过的。全都是些文房四宝类的玉器玉饰,直到掌柜的领着几个伙计抱着木匣而来。   “掌柜的,你额上的伤得请大夫诊治一下。”窦月芽一见他,眉头紧皱着。那伤怎么看都有些重,不赶快医治就怕落下病根。   掌柜的闻言,双眼泛红地道谢。“小民如此放肆,王妃竟不计前嫌地替小民求情,让小民逃过满门抄斩的下场,还如此关切小民,实是让小民汗颜。”   “嘎?”满门抄斩?有这么严重!   偷偷觑了华与刹一眼,就见慢条斯理品茗的他懒懒睨她一眼,光那一眼,就足够证实他确实是为她做了极大的让步。   “为此,小民献上小店的镇店之宝,报答王妃求情之恩。”话落,掌柜的毕恭毕敬地将一只雕桃髹漆盒递上。   “这个……”她不想收额外的礼,况且这还是人家的镇店之宝,可是想了想,收下可以让掌柜的和王爷消除芥蒂,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她收下,打开一瞧,只见通体白皙的月牙形玉佩就躺在赭红色的绒锦上,衬得白玉更加润泽透亮。   “月牙呢,好漂亮。”刚好合她的名字,她忍不住取出把玩。   原本神色闲散的华与刹,蓦地眯起眼,起身走到她身旁。   “王爷,很漂亮,对不?”她对玉实在没太多研究,可是这玉在手中沁凉如冰,肯定是块上等的玉。   华与刹难以置信地接过手,无法理解他掉落在清池里的玉佩怎会出现在此。   难道是有人从清池打捞出,转手卖到这儿?他立刻否定这想法,要是打捞得起这玉佩,当初他就会要人下清池打捞,但清池遍布前廷后宫,范围太广再加上底下有淤沙,想打捞简直像是大海捞针。   可是这块玉佩,明明就是他的!这新月般的玉佩,映着光便可见月弯处有点点白斑……这天底下岂可能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   “听说这块玉是胥罗一位巫女的陪葬玉,玉雕成月牙形,取其新生之意,得此玉者可重生,这便是当初为何会将玉跟着胥罗巫女陪葬的原因。”   听着掌柜的讲解,华与刹诧异,想起自身的奇妙经历。他莫名重生,可是因为这只玉?但他手中分明空无一物……   忖着,后脑爆开剧烈痛楚,教他身形踉跄了下。   “王爷?”她伸手欲扶他,却被他硬生生拨开,她错愕地望着他。   后脑好似有千万根的针同时扎入,教他隐忍得浑身发颤,额际两边爆出青筋。   “王爷,你身体不舒服?”   华与刹闭了闭眼,喊了声。“卓凡!”   一直守在店铺外的卓风闻声踏入,一见他的神色,立刻明白他是旧疾发作,掏出荷包,压根不点算便直接丢给掌柜的。   “王妃,该回府了。”卓凡接过两个木匣,恭敬地道。   “好。”看华与刹瞬间惨白的脸色,她当然知道事情有异。   “王妃,这银两小的不能收!”掌柜的赶忙追出店铺。   “收下吧,你不收下,下回我哪敢再来?”她微笑道,随即跟着华与刹离去。   她想搀着他,却被他再次拨开,尽管脚步虚浮,他依旧走得又快又急,将她远远抛下。   窦月芽错愕地望着他的背影,有点无法适应他突生的转变,但随即又想,肯定是因为他身子不适所致。   回到王府,窦月芽本是要照料他,但他回自个儿的院落,还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包括她。   她只好回自己的院落待着,但人在这儿,心却像是丢在他那儿,担忧着他的病情。虽说他一路上不吭声,可是怎么看都觉得他是身体不适,既是如此,为何一回府没有召大夫前来?她坐立难安,就连买回府的玉骰和玉棋都没心情玩。   “玉昙,再去问一次,就说我想看王爷。”终于,她还是按捺不住。   “可是王爷吩咐任何人都不见。”玉昙花叹息道。不是她不肯通报,而是每通报一次,卓凡便如此回应,恐怕再多问几回,答案依旧不变。   “那你去问问找大夫了没。”   “是。”   玉昙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神色匆忙地跑回。“王妃,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心口一直闷闷的,总觉得是种坏预兆。   “卓凡受伤了。”   “……卓凡受伤?”窦月芽呆了下。“卓凡为什么受伤?”   “好像是被王爷所伤。”   “好像?这种事怎能臆测,得问个清楚才行呀。”窦月芽哪里还坐得住,快步朝华与刹的院落而去。   “王妃,你还是别去的好,奴婢去时正巧见卓凡从王爷的房中退出,里头传来像是砸东西的巨响,又见卓凡手臂像是被剑划伤流着血,奴婢要离开时,武总管刚好进了房,里头又是一阵巨响,王妃……依奴婢所见,您还是别去了吧。”   “总得去看看怎么回事。”她眉头深锁,脚步更快。   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会无端端地伤了卓凡?还是因为她强要他放过那家铺子,他表面上没发作,心底却是气闷得紧,直到回府才发作?   不管她如何推敲,总觉得不合理。再怎么想也没用,走一趟就知道答案。   然而当她来到院落,走上曲廊,正要转上阶梯时,便听上头传来他的暴吼声,她撩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一上二楼就见武赐三身上挂彩地斜倚在栏杆上。   “武总管!”   武赐三一太阳,忙喝道,“王妃,别过来!”那紧张的口吻,简直像是有什么怪兽会突然从房里冲出来咬死她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窦月芽可管不了那么多,瞥见长廊上的碎瓷和满地的黑褐药汤,脱口问:“王爷不喝药?”   武赐三闻言,八字眉垂得更彻底了。“不是药……是一些补身的药材,可能是味道差了点,所以王爷不喜欢。”   “不喜欢就砸成这样?”对于武赐三的说法,她姑且听一半。说什么补身药材,好端端的没事喝那些做什么?病了就是病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也不是,就……”武赐三抹了抹脸,忍着痛站直身子。“这儿就交给奴才们,还请王妃先回院落。”   “我要见王爷。”   “王爷吩咐了,不见……”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睿王妃。”不是她喜欢抬身分压人,而是这房里有问题,而且事关华与刹,她怎能不探探?   武赐三几次张口,终究还是咽下。“如果王妃非探视王爷不可的话,那就轻王妃等卓凡扎好再进房。”他不确定王妃能起多大的作用,但试试也无妨,重点是得要有人陪着,要不闹出什么事,他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窦月芽眉头皱得死紧,听他这么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卓凡,所幸等了一会便见卓凡到来,天青色的长衫还沾着斑斑血迹,乍看之下颇怵目惊心。   “王妃怎会到这儿?”卓凡皱着眉,彷佛极不乐见她的到来。   一旁的武赐三和他咬耳朵说了几句,卓凡冷沉着面容不甚认同他的尝试。   “要是不慎伤到王妃,你要我怎么跟王爷交代?”   “有卓副将在,我放心呀。”他曾跟着王爷战场上火里来水里去的,想从王爷剑下护个人,可以的,再者王爷又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应该还认得出王妃。   “我可不放心。”   “可是王妃……王妃!”武赐三突地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卓凡回头望去,惊见窦月芽竟 等两人商议完,已开门入内。   两人脸色大变,冲向前要护她时,门板已经关上。卓凡快手拉开门板,一个物品刚巧飞至眼前,逼得他赶紧掩门,发出巨响后,他定心听着房内的动静。   “……炸弹炸过吗?”窦月芽就站在门边,不是她不肯往前走,二嫂满地狼藉,桌翻柜倒,满地碎瓷,而凶手正坐在床边,床幔有一半扯落在地。   房内未点灯,有些阴暗,而他就在阴暗处,教她看不清楚。   “谁……”   窦月芽眉头紧皱着。“王爷?”闪过地上障碍物,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就见他长发披散,脸色铁青,魅眸竟是殷红一片。   蓦地他长臂一探,五指扣在她颈上,以蛮横力道将她扯跪在他面前,她惊惧不已急声到:“你就算要罚我,也不用这么狠吧!”想杀她吗?为何又想杀她了?   “……豆芽菜?”那嗓音像是不确定。   “王爷,你不识得我?”她正视他的眼,不像是看不见,倒像是无法聚焦般。   “你……出去……”他哑声喃着,像是疲惫得紧,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了?”察觉他松开了手,她徐缓站起身,试探性地碰触他,他却如惊弓之鸟瑟缩躲避着。   “出去!”   “你……生病了,我照顾你嘛!你都可以照顾我,我当然也可以照顾你!”   华与刹无神的眸子,突地定在她身上,一股狠绝力道再次扣紧她的颈项。   她吓得瞠圆杏眼,直觉这次的力道更甚刚才。为什么?他不是已认出她是谁?   “是你吗?”他哑声问。   她想回答,可是喉头被掐得死紧,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就是你累得本王如此头疼……”他喃着,嘴角浮现恶鬼般的笑,彷佛要将人凌迟致死来取乐。   那愈扣愈紧的力道教窦月芽迫切感觉危险。她曾目睹他杀人的狠劲,现下,一度消弭的恐惧加倍浮现在心底,因为她无法呼吸,胸腔不住地撞击着胸口,耳朵嗡嗡响,彷佛世界离她愈来愈远。   他是真的想杀她?既是如此,为何之前还费心照料她,让她那般感动?   忖着,她紧抓着他的手,逼自己挤出些许声响,只求能让他回神,让他正视她。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他很不对劲,也许眼前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也许在杀了她之后他会很后悔,她不想他难过,所以她必须撑住,非要撑住不可!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就在他欲再加重力道时,后脑传来一阵锥心痛楚,痛得他松了手,她随即跌坐在地,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见他捧着头,五官拧成一团。   “王爷……你到底是怎么了?”她跪直身子,试探性地碰触他。   她害怕,可是总不能在这当头退缩吧。   “本王……头很痛!”他咬着牙,浑身不住地颤着。   “既是病了,就该找大夫啊。”她不懂他为何不找大夫,反把自己关在房里。   “没用……全都是一群废物,怎么也治不好本王的头痛!”他吼道,彷佛通到极限,大手紧扣住床柱,似连床柱也要捏断。   见状,窦月芽不假思索地环抱住他。“不痛不痛……一分还天,两分还地,剩下的都给我。”她喃着幼时一位照料她的阿姨说过的咒语,不断地拍抚他的背,安抚着他因痛楚而焦躁的情绪。   华与刹猛地抬眼,错愕不已地瞪着她。   “怎了?”终于清醒了?   她与他对视,发现他的眸色果真不像方才狂乱,像是真认出自己,开心之余,却听他道:“你……到底是谁?”   “嗄?”她不解他此语。到底是谁?这话意像是……他察觉她不是盛兰?!   然而他还还能说个原由,高大的身形便朝她压下,她被迫退了几步,几乎要被他压垮在地,教她忙喊道:“谁来帮个忙?!” 第九章 驯服暴君 每个人都在逃,他亦是。 “母妃?母妃?”他哭喊着,四处逃窜的宫人似乎美人看得见他,没人要带着他离开着火的宫殿。 轰!一声声的巨响吓得他趴伏在地,殿内到处传来哀号尖叫声,有人从他身上踏过,有人从他身旁跑过,就是没人拉他一把。 爆炸声不断地响着,明明到处都着火,宫殿内却是异样的黑暗。 他恐惧不已,在一次巨大的爆炸声后,他发现一切突地安静下来。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知该往哪去,只能不住地哭喊母妃,不懂为何母妃没来找他为何没有半个宫人带他走,他像是被遗弃了,独留在燥热的黑暗之中,彷佛身在传说中的炼狱之中。 他很害怕,试着往前爬,试着逃离这一切,突地,他听见一种古怪的声响,像是什么什么东西在燃烧,还未猜中,身上像是被什么压住,伴随着噬人火热,痛得他尖声喊着,“来人、快来人!” 火烧得他的背颈好痛!好痛! 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去时背上的重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柔的怀抱,那人从身后将他环抱住,喃道:“不痛不痛,一分还天,两分还地,剩下的都给我。” 谁?是谁? “与刹,别怕,这月牙玉佩你拿着,这玉佩可以让你重生……然后我会来到你身边,我会保护你。” 他想回头,想知道从身后抱着自己的到底是谁,可惜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华与刹徐缓张开眼,眼前的摆设教他感到一瞬间的陌生,而后想起这是他近泽睿王府的寝房,他…… “醒了?” 同样如珠玉敲击般清脆的声嗓,教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对上那疲惫却又漾满笑意的杏眼,他有一瞬间的闪神,好似看见了另一张容颜。 “头还疼吗?”她试探地轻触他的额际。 华与刹怔怔地注视着她,曾经遗忘的童年记忆逐渐清晰。 就在他身陷着火的宫殿时,有个女人救了他,但他却不知道是谁,甚至宫中也没有那个人,要不是月牙玉佩就在他手中,他几乎要以为那不过是梦一场。 而后,他记着她说过的话,心想有天她会来找他。 尽管他未曾见过她,尽管那不过是梦境般的承诺,但当时一无所有的他,一直记着这个承诺,彷佛这承诺能让他撑过所有苦难,所以他不断等待,然而却什么也没等到……于是他变得更加扭曲,对这人世更加厌恶,竭尽所能地凌虐王朝百姓。 如今……就在他死后重生,那早已遗忘的话语,在这一刻重新回荡在耳际。 是她吗?那个曾经在他最脆弱,几回在沙场上生死徘徊,依旧教他惦记的人……是她吗? 可如果是她,为何她却不识得他? “……王爷?” 他可以问吗?会不会问了之后,她就消失无踪? 当初刻意地接近未死的“盛兰”,是想知道他的重生是否与她有关,如今似乎证明了一切。 他会重生,是因为她在这当头才归来,是吗?他不知道她从何处而来,亦不知未来她将去往何处,但她现在就在他身边,就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他哪儿也不准她去! 不管她为何不识得自己,不管她是如何来到这儿,他只知道她让他知道,这天地之间,有人在乎他,有人会护着他,他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华与刹徐徐俯前,把脸偎在她胸口,双手似近乡情怯般地微微将她抱紧。 窦月芽吓了跳,然瞧他禁闭双眼,也没毛手毛脚,她才婉儿笑着。可不是吗,她又不是他喜欢的那盘菜,这么点动作就大惊小怪,简直是太抬举自己了。 他会如此,只是想寻求安慰吧?在他昏厥这段时间,她听卓凡提起他的头痛是当年宫中那场大火造成的,每每发作时总会教他痛得失去理智,近身者莫不被他所伤,而当时才刚成为武举人的卓凡,亦是在那时被桂皇后召进宫,待在他身旁的。 当时皇上连到坤和殿看他一眼都没有,而皇后则是分身乏术,得照顾天生病弱的与剀。 皇后不在身旁,宫人知晓他并不受皇上看重,自然怠慢,他常在睡梦中痛醒,却无人随侍在侧。 卓凡心疼他,可偏偏就是药石罔效,每每发作时,只能想法子让他喝下麻沸散,至少睡梦中少点疼痛。想着,她不禁对他更加心疼。 难怪他治下严厉,原来是其来有自,而他的心或许是从那时开始扭曲的。 轻叹一声,小手抚着他的发,望着他像是大孩子般的青涩睡脸,他却蓦地张开眼, 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熠亮如黒曜的眸,不再冷酷慑人,而是蓄满笑意。 那笑意不是嘲讽冷笑,亦非要取人性命,而是一种诉不尽的满足,就像是个孩子终于得到最想要的珍宝,笑得那般满足,教她顿时心跳加速。 “……天色暗了,我去点火。”她心跳如擂鼓,有点难为情,甚至莫名紧张,逼得她非得做点事转移注意力不可。 “别点火。”他喃道,将她搂得更紧。“本王不喜欢火。” “喔……”那场大火肯定在他心里造成严重阴影。 可是,他总不能这样一直抱着她吧,而且他的脸就靠在她的胸口上……她心跳得很快,会被发现的,而且七月了,天气很热耶! “豆芽菜,你心跳得太快了,不舒服吗?”他突道。 她吓得抽口气,干笑扯道:“没有啦,因为天气太热了。” “嗯……本王的心也跳得很快。” “真的?”她觉得他体温挺高的,两人还抱在一块,真不是普通的热。 “你摸摸。”他拉着她的手,压在他的胸口上。 “真的耶……”隔着柔滑衣料,感觉到掌心底下的胸膛有多厚实,心脏强而有力地撞击着,她蓦地发觉这动作实在是……她有点难为情。 “对吧。”他抬眼笑道。 她呼吸一窒。他今天的笑容实在是太罪过了!这笑容饶是她,都有种快要被俘虏的错觉,要是换作其他笑姑娘,早就被电得昏头转向了。 不过,二十三岁……这才是二十三岁的大男孩该有的笑容,那般纯粹的喜悦。 相较于他冷血驭下、扬笑杀人的面貌,都要好上太多太多。 “有点热哦。”她干笑着抽回手。这样太亲密了! “会吗?” “……王爷,要是你觉得舒服了些,不如先起身,我要人备膳。”至少先从她身上退开,让她自在一点。 “本王不饿。” “可是得吃药,所以要垫一下胃……” “吃再多药也没用。” 这事她听卓凡提起过。这十五年来他尝过百种药,可全都无法抑制他的头痛。 “那……至少先让我下床,我一身都是汗了。” “本王不介意。” 但她介意啊!可想想她气喘发作时人家是怎么照顾她的,她怎能忘恩负义? “到时候不要再嫌我臭。”没有一个淑女受得了这种不实的指控。 “会吗?”他凑向前,嗅着她的颈项。 瞬间,窦月芽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快要停了。 其实这动作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时他也是这么闻,然后狠狠地嫌弃她,要不是她够坚强,恐怕已对她造成创伤症候群了。 “本王觉得挺香的。”他喃着,舔过她的颈项。 窦月芽瞬间浑身僵硬如石。是错觉吗?可是……她真的有被舔了下的感觉…… 现在是怎样?他又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疑惑之际,喉间被轻吮了下,教她爆开满身的鸡皮疙瘩。 “你你你……你在干么?” “嗯?”那慵懒嗓音裹着笑。“怎了?”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未竟的话,被彻底湮没在口中。 窦月芽瞪大眼,眸里映着他噙满掠夺意味的眸。她脑袋乱哄哄,被他突来的吻给震慑得忘了抗拒。 他不是同志吗?为何吻她? 疑惑找不到解答,而他的吻又浓又重,缠着她、勾诱着她、吞噬着她,几乎教她无法呼吸,直到—— “王妃,王爷醒了吗?” 武赐三像做贼般,轻轻地推开门,然后顿住。 “出去!”华与刹低吼着。 就在这瞬间的空档,窦月芽立刻从他身下钻出,以跑百米的速度夺门而出,一出门她才发现她的衣襟竟不知何时松了,就连肚兜的系绳都掉了! 该死!这王爷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那厢羞窘骂着,这厢僵硬在门边,一脸如丧考妣。 “赐三。” “……奴才在。”那八字眉哀怨地垂到眼角。 “跟本王赌一把。” “不赌……王爷知道奴才向来不赌的!”王爷要痛下杀手时,那通宝银不管赌哪一面皆是死! 天地可鉴,他不是故意的!他如果知道房里正忙着什么,他岂会坏王爷好事? “那就去把王妃……”话出口的瞬间,后脑一阵痛楚乍现,教他蓦地握紧拳头,抽紧下颚。 “……王爷?” “算了,你下去。”也好,暂时让她离开,省得他失去理智伤了她。 方才他瞧见她颈项间有指痕……她虽未提,但肯定是他所为。 “王爷昏厥时,王妃差了大夫诊脉,开了方子,药也熬妥,王爷……要不要再试试?”见他紧闭双眼,武赐三明白他正隐忍着痛楚。“王妃跟大夫问得十分详实,也一道研究着方子,就盼即使治不了本,也让王爷少受点折磨。” 华与刹闭眼未语,武赐三等着,见他迟迟不吭声便是不喝,正要退下时,才听他道:“把药端来。” “是,奴才马上端来。”武赐三立刻欢天喜地地离开。 先前见王妃和大夫研究方子,本来要王妃别瞎忙,横竖王爷不会喝,可如今看来,王妃忙得有理! 照这状况看来,这还未正式迎娶的王妃,肯定已正式住进王爷的心尖上了。 华与刹静养数日,尽管痛楚无法彻底消除,但至少就如大夫所说,可以缓解。 然当他清醒时,虽不见她的身影,可是却嗅得见她身上的香气,令他加倍想要她待在身侧,只是始终等不到她来,而她若来了,又怕他宿疾发作伤了她,于是他难得提笔写了封信,交代武赐三送去,等了半响,武赐三带回回信。 他打开亦瞧,唇角倾泄笑意。 “王爷,王妃上头写了什么?”武赐三搓着手,好想知道内容。 “关你什么事?”他将信平整地收进书案上的木匣里,又写封信。“送去。” “奴才马上去。”能看王爷展笑,他多跑个几趟都甘心。 然,一来一回地跑了数趟后,他发现王爷的笑容渐渐不见,而且脸色愈来愈沉,害他开始胆战心惊,王爷看了手中这一封信还登时拍桌,怒问:“本王问你,你可瞧见是王妃亲笔写的信?” “是啊,奴才可是在桌边等着王妃提笔的。”这信到底是写了什么?“可奴才见王妃下笔时,心情极好,嘴角笑意不断啊。” 她该不会跟王爷一样,笑时总是满肚子坏水? “很好!”看他如何反击! 华与刹提笔蘸墨,正要下笔时,瞧见卓凡手中拿着朝中的公文信袋,一脸喜色从门外走入。“王爷等候多时的公文到了。” 华与刹将笔一丢,接过信袋,将里头的信看过一遍后,往案上一抛,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尽管重来的人生让他绕了远路,但他知道,结果还是会相同,只因人心总是贪婪,而其中更以皇族为甚,也许是将他们的心思摸得太彻底,才会导致他应付起来如此索然无味。 倒是压在底下的另一封信,教他略感兴味。那是与剀的来信,来到近泽之后,约莫一月一信,他连拆都没拆,因为署名是给盛兰的。 “王爷不是一直在等朝中调派军马吗?”卓凡见他面无喜色,不禁低声问着。 “是啊。”他贴上椅背,满脑子想的不是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亦不是与剀的信里写了什么,而是要让她如何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妃。 面对易测的朝中变化,他已意兴阑珊,反倒是这豆芽菜,激起他征服的念头。 征服一如驯服,单身不能是屈服,不能惹她不快,否则只会将她逼得更远……这对他而言,有些难度。 因为他不曾试图掠夺女子芳心,朝中大臣千金,压根不需要他动心思,只消他一个眼神就心甘情愿地跪在他跟前,岂像她性烈难驯。 “王爷眉头深锁,难道是因为上头写道由二皇子暂领五皇子职务?”卓凡难得见他皱紧眉,猜测着。 六月时怒涛河泛滥,冲破堤防,淹了马圈,一小部分的马遭淹死,一部分则是染了病,而王爷将染了病的马卖给卜姓马商,只因这卜姓马商是宫中买马的主要对象,如此一来宫中的马染了马瘟,正让五皇子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免了其职。 如今宫中自然得跟王爷调近泽军马,届时王爷就能趁隙将大批自己的军马随要交给宫中的送回朝丰城,以待他日大业。 此计一举两得,打压了五皇子,还得隙运马,可是如今王爷眉头深锁,让他疑惑难不成二皇子接掌了五皇子之职会影响计划。 华与刹微愕,摸着眉头,发觉自己竟真皱着眉,不禁哼笑了声。 “不,这么做极好。”不先拿下五弟,又怎么给二哥造反的筹码?想造反,得要兵强马壮啊,他会极尽所能地帮二哥制造机会的。尽管他远离朝丰城,但他一样可以搞得他们人仰马翻。“卓凡,准备一下,待会前往北郊马圈,本王亲自挑马。”他说着,已起身往外走。 “王爷要带王妃一道前往?”卓凡问。 武赐三听得一头雾水,王爷何时说要带王妃前往了? “带她去开开眼界也好。”她敢说一声不……他用绑的也将她绑去。 “卓凡,你从何听出王爷要带王妃前往?”教他窍门,好让他更懂察言观色。 卓凡美目睨了他一眼。“这是需要天分。”事实上,是默契。因为王爷出门不需要特别准备,交代准备就是要备马车,代表有人同行,至于同行者,真的不需要猜,除了王妃不作第二人想。 “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七品参尉耶!”当总管很大材小用的。 “跟王爷说一声,你可以回西郊汛地。” “……我比较喜欢当总管。”除偶尔当信差外,偶尔被揍外,其实还不错。 “奴才命。”卓凡叹气。 “喂,你讲这什么话?当奴才有什么不好?我个人倒是觉得……” 卓凡索性自栏杆翻下,拒绝听他的叨念。 马车内,波谲云诡。一王一妃,各持一方,黑白交战,胜败立见。 华与刹懒懒地掀开车帘。“豆芽菜,北郊快到了。” 窦月芽瞪着棋盘,怎么看都看不到一步活棋。这家伙下棋怎么这么阴险,竟将她围着玩,亏她还傻傻地进攻,却傻傻地被攻城略地,不知回防,等到无路可走才发现,她已被包围。她怎能输?胜负关系她的清白啊! “豆芽菜?” “你很吵耶!你不要故意害我分心!” “你还有什么好分心的?”华与刹修长的指,在棋盘上指了指。“你没有棋子可以走,你还看不出来?” “我……”她小脸发红,这围棋被围到一个极限,确实连一枚棋子都放不下去,她巡过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路。 “你的棋品很差。”他叹气。 “那也是被你逼的!”不是她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事实上她品性好脾气佳,是朋友同事眼中的极品一姐耶! “又是本王逼的?棋技这么差,你早点跟本王说,本王可以多让你几步。” “不屑。” “所以……愿赌服输?” 她抿了抿嘴,哭丧着小脸。要是愿赌服输,她就要把身体赔给他……就知道她赌运奇差,实在是不该赌,可偏偏着了他的道。 这男人没事写信要她到他院落,她回信了,他又立即来信,字句愈来愈下流,已经摆明垂涎她的身体,教她想起自己被严重性骚扰而不自知的愚蠢,干脆回他另谋解脱,结果他人就来了。 说要带她去马圈走走,还顺便带了新买的玉棋,说他妃得到她不可,她硕大说要比下棋,毕竟她对自己的棋技是有几分自豪的,岂料……本狠狠重挫,要不是她一直拖慢棋步,说不定早被秒杀! 怪她思虑不够周详,忘了这家伙这么工于心计,棋技怎可能差! 肯定是吃了他的口水,才会被他传染王爷病,自以为天下无敌! “嗯?”他笑得一脸嚣狂。 窦月芽气得牙痒痒,超想翻桌耍赖,可是这么做实在有违她的行事作风……内心正挣扎着,便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荷包取出一枚通宝银。 “再给你一次机会,通宝……还是夔龙?” 她定定地瞪着面向自己的通宝字体,一阵天人交战后,喊道:“通宝!” 他笑了笑,弹指令银币在半空中划出银色弧线后落在掌心,二话不说地摊开,果真就是通宝那一面。 “耶!”窦月芽开心地高举双手,一副胜利者的得意表情,却瞥见对坐的华与刹微冷着脸。 “王爷,愿赌服输。” 华与刹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本王在意的不是输赢,而是你竟如此排斥本王亲近,彷佛让本王宠幸有多教你为难。” 宠幸两个字一出口,窦月芽脸色羞赧地低吼着,“你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有点羞耻心可不可以?连宠幸这种字眼都说的出口。 “羞耻?你是本王的妃,本王要你天经地义,何需羞耻?” “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是怕别人听不见你想干么吗?!很骄傲是不是? 华与刹哼了声,明显不悦,知道抵达北郊马圈时,他都没再吭一声。 正因为他不吭声,才会让窦月芽进了马圈里的庄园时,连半点赏景的心情都没有,而后他忙着和马圈的事官商谈,她便和玉昙进了偏厅休憩,直到用过膳后,才让庄园的总管领着进寝房。 而寝房里,华与刹正让卓凡伺候宽衣,玉昙见状,跟着伺候着宽衣,她赶忙阻止,觉得眼前的状况太微妙了,她得先问清楚才好。 华与刹只着中衣,遣退卓凡,才淡声道:“玉昙,退下。” 窦月芽本要阻止,可看他的脸色冷得紧,猜想他许是因为马车上的交谈不快,恶劣心情延续到现在,于是便摆了摆手要玉昙赶紧走,省得因为她而遭殃。 可玉昙一走,这房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了都知道,他自顾自地往床上一躺,霸占了这房间唯一的床,窦月芽看了看四周,见窗边有张锦榻,她缩起手脚还能睡。 正要走去,便听见他口气不善地道:“怎了,这床上有鬼吗?” 她垂着小脸,很想告诉他“是啊,床上有鬼”……但想想,何必逞口舌之快呢?人家有那么严重的王爷病,让让他又不会少块肉。 “是吗?” “我想你睡在床上比较舒服,所以我……” “说来,本王整治人的真本事,你还没真正见识过,你……” “干么这样?”她微恼瞪去,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到床边。“要我过来,你不会客气一点吗?” 拐弯抹角地恐吓人是怎样?不会正确文法要问,她可以教! “本王为何要客气一点?”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窦月芽蓦地抽口气,企图挣扎,却被箍得死紧。“你很卑鄙喔,说话不算话,愿赌服输,小人!” “你说谁小人?” “看谁应我话啊!”她抬起小脸,晶亮杏眼与他对上,没有丝毫惧色。 “本王是哪儿愿赌不服输,非让你栽赃小人罪名?” “你抱着我,不就摆明了你的意图?” 华与刹撇唇哼笑了声。“你太抬举自己,也太看轻本王,本王不过是要你一同入睡,哪儿错了?” 窦月芽愣了下,眨了眨眼,试着翻译他的话。“所以说……真的只是睡觉?” 盖棉被纯聊天? “当然如果你要,本王也奉陪。”他哼笑着。 “不、要。”她回得毫不客气。 他们之间还没有熟到她愿意和他袒承相见的地步! “你真懂得如何惹恼本王。” “我没要惹恼你,纯粹是觉得……就算有日我们会成为夫妻,但你有义务让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妻子啊。”这要求不为过吧。 “原来你是如此心不甘情不愿?” “我跟你不熟啊!”话脱口而出,她赶忙再补上一句。“虽说我们认识十年,但你要记得我可是没有之前的记忆,所以你对我而言,就跟个陌生人没两样。” 华与刹没戳破她的谎言,淡声问:“那么你要如何才心甘情愿?” “就看你怎么做。”她又没谈过恋爱,哪知道他该下什么功夫?“至少你不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态度要求我……照你信上写的去做。” “如果本王非要这么做呢?” 她学他撇唇冷笑。“王爷除了强取豪夺,也没其它本事,我又能如何?你要我身体,我也不能吭一声,但我跟你保证,如果你真的强行索取,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那又如何?”她原不原谅他,重要吗? 她耸了耸肩。“是不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咱们这段时日累积起来的情分全部消失不可惜,我也没办法,只可惜往后我们之间是绝不可能再如此和睦相处了。” “你在威胁本王?” 窦月芽皱了皱眉。“我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哪来的威胁?”话落瞬间,她突地明白,他……该不会是极在意自己吧?极喜欢两人现在相处的模式,要不他怎会觉得这是种威胁? “这不就是威胁?彷佛本王一旦起心念就会破坏了这一切。” 她直睇着他微恼的俊脸,不禁想……其实如果他真的要用强,他多的是机会,连人命都由他决定,她的清白她的意愿之于他哪里重要? 可事实上他会顾忌她,就如他说的,他总是给足她面子……难不成他是喜欢她的,可是他却没发现? “你在看什么?” “……你好可爱。”她脱口道。 就连他瞬间瞪大魅眸,一副想把她掐死的神情,她都觉得好可爱……天,他明明唯我独尊,却会尊重她,甚至让她再赌一把,不愿强求,彷佛她在他心里是无法取代的存在,才让他愿意一让再让。 因为在乎,所以屈服。他老说要驯服她,可被驯服的人到底是谁? 忖着,心暖暖的,有股止不住的喜悦从心底不断地冒出,教她勾弯了唇角。 华与刹睇着突地漾笑的她,心底的戾气烦躁瞬间消弭,近乎痴迷地注视着她。 就是这抹笑,他就是想要她这般看着自己,好像这天地之间,唯有他才是重要的。 “豆芽菜,本王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心甘情愿?”他哑声问。 他想要她,想要得到比嫁娶还更强而有力的羁绊连系着彼此。 窦月芽笑眯眼。“写封像样的信来瞧瞧吧。”写封浪漫的情书,而不是“马上过来”、“本王要你”那种自我狂妄的命令。 “信?”他微拧眉。 那不过是一时趣味把戏,她喜欢此道? 第十章 只求知心人 张眼,下意识地抚向床侧,空无一物,教他横眼望去,见房内并无她的身影,随即翻身坐起,微愕,只困在记忆中他甚少睡得这么沉,沉到连她离去都求察觉。 可她上哪去了? 华与刹仅着中衣步出门外,就见一抹娉婷身影站在一丛丛的紫阳花前。 天色迷蒙,泛着薄雾,她融入各色正恕放的紫阳花里,笑得眉眼弯弯,教他停信脚步。 盛兰并非绝色,他甚至是厌恶的,但是复生的盛兰却莫名的吸引他。打从见到初醒的她,她那装傻的干笑、那豁然轻笑,都令他的眼不住 的望着她。 如果当初的盛兰也拥有和她一般的笑意,他也不至于一再闪避。 但盛兰自然不会有她这般韵味,因为身躯里藏的不是同一抹魂,埋藏在柔弱容貌底下的刚烈性子,更加吸引他,尤其在确认她几乎就是当初在广和殿内救他的姑娘后,封印在心底的渴望似乎被一口气掀开。 一直以来,他都在等待着一个眼里唯有他的人,心底盛装的唯有自己,无关利益和权谋。 她说的对,母后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否则他不会记得如何照应喘症发作的人,然而母后的眼里不只有他,尚有与剀和盛兰.......他要的是全部,不与人分享,专属于他的。 总有一日,定可以在她眸底,找到他的容身之处,是不? 忖着,目光追逐着她,近乎贪婪地将她的笑颜收入心底,直到见她伸手要折花,他一个箭步向前,跃下廊阶,迅速来到她面前扣住她的手。 窦月芽吓了跳,一见是他,不禁没好气的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这花有毒,别折。” “真的?”她狐疑的看着这蓝白色的绣球花。“我不知道绣球花有毒耶……” “绣球花?不,这是紫阳花。” “哦?对啦,也叫紫阳花,但在我们那儿惯称绣球花。”她放开手,有些婉惜不能摘几朵装饰房间。 “为何?”他没点破她破绽百出的用语。 “因为它就像是颗绣球呀,就像是抛绣球招亲的那种绣球。” “倒有点像。” “嗯,我很喜欢绣球花呢。” “想抛绣球?” 她没力 的白他一眼,“我抛什么绣球,当然是因为绣球花的花……的意境很好。”她紧急煞车,免得将花语两字说出口。 “意境?” “这花代表着希望。” “希望?” “你是鹦鹉吗?干么我说一句,你就跟着学一句?” “只是没听过这种说法。” “这个嘛……。花美人共赏,当然就喜欢依形体取意境,好比牡丹富贵雍容,梅花清咧页节,而绣球如日,代表希望,更是永恒,也是团聚。”在她年幼时,育幼院里种了绣球花,老师跟她讲解过花语,她便天天在花前等,可惜她的希望总是落空,永恒不曾见过,团聚……从未拥有。 她的手,伸得再长,也拍攫不住希望,没有人会紧紧的回握她,告诉她,她并不孤单,得不到的东西,就算盼望了一辈子,依旧强求不得。 想着苦笑,手却突地被紧握住,瞬间她已被纳入温热的怀抱。 “本王就在你身边。” 她的心狠颤了下,伤感在心底泛滥,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抑。 他不该在她微露脆弱是适巧给予她渴望的温柔……这招太卑鄙了! “认识你之后,李瑞环突然……认识了孤单。”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过往的自己,在这一刻,他才明白那种失落空虚,叫做孤单。 “你怎么……”她纳闷的抬眼。 “一睡醒就找不到你,本王真厌恶这种感觉。”在他原本的人生里,孤单一人本该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却已让他无法忍受。“本王想要你一世陪伴,就陪在本王身边,哪儿也不去。” 以前不曾细想、未曾体验的,因为她,教他蓦然明白。 她怔愕不已,没想到他说情话的本事竟一日千里,进步神速……该不会哪个高人在他梦里指点了他什么吧。她应该吐糟他一下,可是……。 “怎么哭了?”他不解地抹去她的泪。“你如此不愿伴在本王身边?” 她摇了摇头,轻勾着笑。“王爷,你要学的还很多呢。”也许他骁勇善战,但他学会的全都是如何让自己活下去的本事,他从未正视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对于自己的各种情绪,他甚至无从理解,更遑论去解析她的眼泪? 想来,这人真的是很令人心疼,虽身在帝王家,看似富贵权势一把抓,实则内心荒芜得无上限。 “那就让本王看看你有什么好本事值得本王学习。”他紧握着她的手。 “多着呢。”手,任他握着,仿佛连着心都一并交托着他。 “你会骑马吗?” 他突问。 “骑马?骑过……但是没跑过。”骑在马上她是骑过的。 “没让马跑过也叫骑马?”他放声笑着。“你要不要跟本王赌骑马?” “我又不是傻了。”她噘了噘嘴。 她可是亲眼目睹他神乎奇技的骑术,岂会笨得跟他比骑马? 马圈依山傍水,范畴数万亩,四周栽种不少林木以供休憩,牧草以供喂养,更规划路径以供马夫巡逻用,辟出数区,区分出公、母、小马,还有驯马练马场所。 炎炎夏日,烈阳当空,窦月芽实在很想躲回屋里,可此刻她却是进退不得。 更可恶的是,身旁有一把压抑笑声。 “你笑什么?它不走,我有什么办法?”羞辱她很好玩吗?说什么要教她骑马,结果咧?是让她坐在马上,然后看她笑话! 她的恕骂,没得到华与刹的同情,反倒是换来他更毫不客气的大笑。 笑声随风飘拂,引来马圈附近马夫的注意,一个个瞠目结舌,对这种情况极为错愕,唯有卓凡已经慢慢习惯。 “华与刹!”还笑! 华与刹笑睨她一眼。“豆芽菜,你很大胆,竟敢直呼本王名讳。” “名字就是取来叫的,没人叫你名字,你不觉得太可惜?”她气得牙痒痒的。 “那倒是,本王就准你本王的名讳” “哈,我才不稀罕咧,我现在……我要下马啦!”她跺着马蹬。 “马儿还没跑叫。” “它又不跑。” “很简单的。”他拿马鞭往马臀一抽,马儿嘶叫了声,随即扬蹄,往前狂奔。 “啊啊啊……” “抓紧缰绳!”他笑喊着,跨上另一匹马,追在她身后。 “救命啊!”她尖声地喊,双手紧抓缰绳,可马儿像是发狂般地往前狂奔,跑得她快要坐不稳,身体开始往旁滑。“华与刹!” “来了” 就在她快要被马给颠落时,他策马来到身旁,一把将她捞时怀里,继续往前狂奔而去。 “你很可恶,你是故意欺负我的对不对!”她贴在他怀里,双手紧抓他的手臂,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落马。 “哈哈哈!”回应她的是再爽朗不过的笑声。 “你骑慢一点,慢一点!”两旁的景致快速掠过,教她不断脱口吼着。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马竟能跑得这么快,其实总裁的跑车快更多,可问题那是铁包肉,而眼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甩到黄泉底,她一直都很爱惜生命,除非不得已。 “ 压根不够快……驾!”他一踢马腹,马儿加速往前疾冲,绕出马圈,直往后山的方向而去。 后山的山道崎岖难行,峭壁悬崖,似是未经开垦,别说是马儿奔跑,就连人行走都显得冒险,只要脚步有一个偏差,恐怕就会连人带马滚落山谷。 “华与刹!”窦月芽手心渗出冷汗,直觉这趟云霄飞车实在是太折磨她的心脏,脚底泛开一阵阵的酸麻,浑身不自觉地颤着。 “嗯?" “不要玩了……啊!”她失声惊叫,紧闭着双眼,只因他竟策马跳过崩塌的山道,马儿正疾速地往下俯冲,失速的惶恐瞬间从脚底窜到脑门,摧毁她坚不可破的意志,逼出她的惊叫。 “到了。”他在她耳边低笑道。 窦月芽惊魂未定地张眼,发现马儿竟四平八稳地站在一块突出的崖石平台上。 “这儿景致不错,对不?”他笑问着,已经跃下马,准备牵着她下马。 她脸色苍白,在这暑气逼 人的天气里,竟是浑身冰冷,止不住 那阵阵的颤抖。 “下来呀。”他笑眯眼。 她的视线缓缓转动,落在那张俊秀的脸上,突地伸手,发狠的掐着他的颊。 他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下意识想拨开,可想了下,终究还是停住了手。“你真是愈来愈大胆,竟敢掐本王 的脸,不怕本王罚你?” “去你的!”她吼着,以为自己是雷霆万钧之势斥骂,事实上那嗓音细如蚊鸣,简直跟小猫叫没两要。“谁大胆?嗄!你知不知道一个不小心我就会摔死?就算要死,我也想要一路好走,你就非得吓我不可?” 她到底是欠他多少,竟然得让他这般欺负! “你未免将本王看得太扁了?这山道虽未开垦,但是和前往胥罗的祝融山相比 ,这就跟平地没两样,要是在平地都会摔死。。。干脆摔死算了” “那是你,不是我!我不会骑马,你应该先牵着马教我骑,而不是让我连走都不会就先学跑!” “你把本王当小厮?”他微眯起眼,怀疑自己太纵容她。 “我没有!是你说要教我,你就应该帮我牵马,不对吗?”她吼着,委屈的泪水在眸底打转着。“你有没有想过我人怕?这就像是要一个没武器没经验的人上战场,谁不怕?” “本王没怕过”他轻叹口气,轻柔地将她抱下马背。“在害怕之前,本王只想着如何歼灭对方,因为本王想活下去,因为还有太多的事想做。” 窦月芽腿软的偎在他怀里。“听说价钱是自动请缨前往战场的,为什么?”他是四皇子,可以像其他皇子在帝京养尊处优地过活。 “不到近泽,本王会永远囚在京城。” 她疑惑不解,正要问,却见他指着远方,道:“瞧,这儿景致不错吧。” 她抬眼望去,对面是一望无际的翠绿山头,山谷底一条蜿蜒的河沿着山壁向东流,河面倒映山景,染出缤纷色彩,山风吹动河面小舟,悠哉顺风而驶。 “夕阳西下,会刚好从山谷落下,映出壮观艳红。本王初到近泽时,最爱之处便是这儿,烦闷时亦是来这儿,开心是亦是……本王是想带你到这儿赏景而已。” “……那你应该让马儿跑慢一点,太阳又还没下山。”她这才搞清楚,他只是像个孩子般地搜出压箱宝,想与她同乐。 “本王以为那速度已是偏慢,以往夜行时,会再快上一倍。” “往后不会再有战争了吧。”战争一直离她很远,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当他身涉其中时……她发现,刀子不太愿意想象那画面。 华与刹哼笑了下。“豆芽菜,有很多时候,世事难尽人意。” “什么意思?”问的同时,她侧眼望去,见后头的山头上竟升起阵阵烟雾,山风吹来淡微的煤炭燃烧味,教 她想起在近泽城时曾听人说他在马圈附近私下冶铁。 综观历史,不管是哪个朝代皆不得私下冶铁,而他是奉皇上之意,还是狼子野心? 笑睨她一眼,他拉着她坐下。“几个皇子里头,本王是最不得皇上青眛的。” “为什么?”问到最后,只剩来不太咽下的气音。这种事好像也没什么为什么,就像五根手指长短不一,父母疼宠自有差距。“不过王爷不是几个皇子里最早被封王赐爵的?这不就代表他极受皇上器重? “封王是好事,但要是连属地都已分好,那就代表本王无缘帝位,注定替人作嫁。”他守着北防,好让下任皇帝高枕无忧……天底下岂有这么好的事? 但是母后殁了之后,他远离京城,倒是好事一桩,由着那群觊觎帝位的蠢人自相残杀,殊不知根本是着了皇上的道。 “守着近泽不好吗?” “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有时我不犯人,人亦犯我,我若不反击,难不成要傻傻任人宰割?”就好比,他送了军马回朝丰城,母妃已失势的华与剡必定趁此举兵造反,不会错放这执掌京城兵马的好时机。 而后,有了首辅舅舅为靠山的华与则,趁些平定华与剡的叛乱,皇上再将他召回京城……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和华与则自相残杀,最终让皇上最疼爱的与剀登上帝位。 想着,他不禁笑了。皇上以为自己是心思够沉,殊不知他看得比他还透彻,所以当初他回京时,第一个除去的便是与剀,再将他留到最后细细品尝! “……王爷想造反?”她眉头紧蹙,抚上他笑得冷戾的脸。 华与刹笑睨着她。“豆芽菜,别猜本王心思,本王最不爱被人猜心思。” 所以……他是真的想造反?窦月芽紧皱着眉,不敢想象他要是举兵回京,那场战争将会波及多少人。 “我真不懂你们这些人,有兄弟姐妹不好吗,为什么你们总是为了皇位自相残杀?皇位有那么吸引人吗?坐上皇位,你可有当个好皇帝的觉悟?”她低声问着。 华与刹望向远方。“你以为坐在龙椅上的都是发皇帝吗?”他想当皇帝,只是因为他对这个王朝极度不满,他要登上龙椅,彻底摧毁王朝。 “当然不可能,可是我现在问的是你,你有自信当个好皇帝吗?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当皇帝?” “……天下谁不想当皇帝?”他冷声反问,只因她的问题太尖锐。 “也对,可问题是,当了皇帝之后要做什么?” 华与刹调回视线瞪着她。 “当了九五之尊,然后呢?你会快乐吗?” “快乐?”他哼笑着。什么叫做快乐,他这辈子还没尝过,他满心只想报复,只想让旁人也尝到他所受的苦。 “如果不快乐,那么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也不是真的相听他回答,窦月芽又径自道:“在我看来,皇帝根本就是吃力又不讨好的工作,天下那么大,管得那么宽,却只能永远待在那座鸟笼里,哪来的快乐?不如当个是惬意,可以自由地在街道巷弄寻宝,策马登山,搭舟游河,不是吗?” 他望向河景,好半晌才道,“你是想劝本王绝了夺位之心?” “……所以你是非当皇帝不可?”她不答反问。他没回应,等同默认,教她不禁叹了口气。“那么,你当你的皇帝吧,我就不奉陪了。” “你又在威胁本王?”他眯紧黑眸,厌恶她拐着弯的胁迫。 窦月芽满脸苦笑。“这是哪门子的威胁?王爷是人中龙凤,可我只是只寻常麻雀,我渴望的是可以在山林间自由自在地飞,也许我没办法飞很远飞很高,但是至少在我想的时候 “不准飞,就待在本王身边。”他怒吼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要是敢飞,本王就折了你的双翼,看你还能飞往何处!” “王爷……”窦月芽埋在他的胸膛,无声叹息着。 她想,这个人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可是他却连心底盛装了人都没发觉,才会认定她是在威胁他,才会用残暴的言语企图操控她,典型的帝王人格……他不知道,古来帝王最 “华与刹,我没想要威胁你,我只是想当个平常人,不像今天,你一时兴起,咱们就可以到这儿赏景,就像这阵子,咱们可以朝夕相处……我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不想争夺那些,我只想要有个知心的人相伴我就很开心了。” 华与刹垂眼不语,双臂收得更拢。 她说的,他明白。当皇帝,他并不快乐,想了许多凌迟人的法子,一再征战,等待叛军四起……那是世间最乏味,却又是他那时仅能选择的生活。 那时,他没有快乐、不曾快乐、因为他身边没有一个知心的人。    知心的人……思及这段时日,虽也因她恼怒,却不可否认的是有她相伴,乏味的日子也多 孙少兴味。光是如此搂着她,坐看余晖,心底便不再空虚,他的心很平静,这是从未有过的滋味,陌生……但是美好。 他没吭声,窦月芽也没再追问,两人静静地欣赏锦绣山河,直到夕阳西沉,从山谷处染上艳丽朱红。 “走了,再不回去,天色一暗,山道就不好走了。”华与刹拉着她起身。 “等等,要走来的那条路?”她神色惊恐的揪住他。 华与刹笑得坏心眼。“是。” “可是刚刚马是从那里跳下来的,现在要怎么跳上去?”她指着上头,那崖壁看起来很斜,马只有蹄又没有爪子,她不信攀得住。 “你坐上来就知道了。”她接着她上马,她却像是脚上生了根,死都不肯坐上马背。他干脆一把将她捞进怀,立马策马掉头。 “等等,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会怕,要是掉下来……”她突地静默,回头瞪他。“耍我很好玩吗?” 不要因为她品性好脾气佳就三番两次的挑战她忍耐的极限,把她惹毛,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还不错。”他低低笑着。 窦月芽生气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山崖后头有路,此刻他正策马走后方的平坦小道,教她合理怀疑,打一开始,他就是故意挑难走的路挑战她的心脏强度。 “你真的是……”她横眉竖目,杏眼映着余晖,闪动流光。 他突地俯前吻住她的嘴,舌钻入檀口极尽挑逗地舔吮过刀子每处甜美,直到感觉她的气息紊乱,像是快要喘不过气,他才微微松开她,以唇摩挲她的。 “真怪,为何吻你时,都让本王觉得……”他哑声喃着,拉着她的手贴在胸口上。 窦月芽满脸通红,觉得这人谈情说爱的方式太直白,教她物理招架。 “天色快暗了,赶快走吧。”她回过身,想要调匀呼吸,才发现周身都是他的气味。 ,教她的心更乱。 更糟的是,一回头,发现正前方有个背着竹篓的老婆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好丢脸,这家伙真是太嚣张了,明知道有人在场还吻她! 她微掩着脸,他策马靠近老婆婆,那老婆婆走得极慢,眼看马儿逼近,像是被马儿吓得踉跄跌了一跤,竹篓里的柴火全部掉了出来。 “停下!停下!”她扯着他拉马缰的手。 "你要做什么?” “帮婆婆捡柴火,你没看到老人家被你的马儿吓得跌跤了吗?” “她自个儿不走快,关本王什么事?” 窦月芽闻言,往他胸口一拍。“喂,你眼力不是很好吗?难道你看不出来老人家腿脚不便才走得慢吗?你永远都不会老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将心比心?”推他一把,她干脆跳下马搀起老婆婆。 老婆婆再三道谢,她弹了弹老婆婆身上的泥土草屑,才回头替她捡柴火,却见华与刹已经黑着脸帮她把柴火捡妥。 “谢谢。”看在他帮了忙的份上,她可以不跟他计较他刚刚说的混帐话。 转过头,她一把扶起老婆婆,华与刹见她不知道跟老婆婆说了什么,对方不住地推拒着。 他冷眯起眼,走到她身旁。“你该不会是想送她回家吧?” “啊不然咧?|白他一眼,她不容置喙地扶起老婆婆往山脚下的方向走。 华与刹气结,只能抢过她手中的竹篓,牵着马儿跟在后头。 这女人……总不顺他意,总爱和他唱反调,可是看着她不知道和老婆婆聊了什么,突地笑得羞赧,满脸绯红,一副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解释起的困窘模样,又在瞬间消弭他的火。 总是如此,她的拂逆令他发货,而她的笑颜宛如清澈的流水,浇熄了他的滔天怒火。想着,他没辙地小了,眼中不自觉带上宠溺。 将老婆婆送回山脚下的一间茅屋,只见有位老公公拄着拐杖在门前张望。老婆婆兴匆匆地说了两人帮战了自己,老公公便热情地邀请两人一道用膳。 窦月芽笑着婉拒,朝华与刹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华与刹摇头掏出怀里的锦囊丢进竹篓,将竹篓递还给老夫妇,两人随即策马离去。 “老婆婆说,他们的儿子在两年前的战争死了。”她幽幽地道。 华与刹知道她指的是与胥罗一战之事。“战火无情。”他淡道。 “是啊……可是战争真的令人厌恶。” “有本王在,胥罗不可能再开战。” “可是你呢?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事,那我可能像老婆婆那样,独自一人生活到老……但只要你好好的,也许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还是可以牵着去看夕阳。” “你这是在告诉本王,你心甘情愿地要当本王的妃了?”他的嗓音很轻,像是大声一点,方才所闻就会烟消云散。 他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彷佛心中渴望之物终于落在他的手中,远比他得到皇位时还令他欣喜。 窦月芽愣了下,小脸有些不争气地泛红。“我可没说。不过要是有天你像老公公一样双脚不方便,我是可以推你去晒太阳啦。” 华与刹噙笑吻上她的唇,没有掠夺,只是轻柔地摩挲着,吻得那般小心翼翼。 “豆芽菜,你今日都没有挣扎呢。”他笑着,唇角带着得意。加快马儿速度。 她怔了下。对哦,她竟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下糟了,真的糟了! 回到马圈,天色几乎全黑,庄园早已点上数盏灯,两人用过膳,梳洗之后回房,华与刹却发现她走起路来,姿态相当难看。 “你怎么了?” “没……”坐上床,她轻吁了声。 华与刹微扬起眉,勾起她一绺未干的发,笑问:“是不是臀部在疼?” “你怎么知道?”她微诧回头,瞬间刷过他的唇,教她羞赧地退开。 华与刹眸色微黯,凑近嗅闻着她身上的香气,看她只着宽松的中衣,酥胸在微敞的衣襟底下隐隐若现。 “你不懂骑马时臀部得跟着马儿奔跑时而动,一直坐在马鞍上,自然会被磨得发疼。”他喃着,感觉心跳有些失序,有些迫不及待。 “你不早讲……”她可怜兮兮地扁着嘴,回想别人骑马时,确实会随着马奔跑的律动让臀部适时地离开马鞍。 “嗯,是本王的错,本王帮你揉揉。” “揉?”揉哪? 回神想要护臀时,他已一手微提起她,一手堂而皇之地揉着她的臀。 “力道会不会太重?”他问。 窦月芽上身贴覆在他胸膛,被迫接受他合法的性骚扰,之所以合法,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况且人家现在是好心地在帮她揉……可是这个动作教她难为情到极点。 “是……不会啦,可是我自己来就好。”她微动着身子,但被他圈得更紧又动弹不得,而且他揉的动作和范围……“你在干么?”她忙抓住他的手,满脸嫣红。 “本王要你。”他低哑嗓音异常性感,垂散的乌黑檀发衬得他有种妖异的军魅,教她心跳加速。 “可可可……” “本王不会强迫你。”喃着,他轻柔地将她放倒在床,高大的身形压在她身上。 “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 他的胸膛压迫着她的,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勃发的情欲抵着自己,她的心跳一再加速,几乎快让她呼吸困难,但是没有半点被强迫的厌恶感。 可恶,肯定是下午那个吻叫他看出端倪,他才会这么大胆求欢。 “豆芽菜……”他轻吻着她的唇,大手已钻进她的衣衫底下。 她浑身泛起轻颤,四肢都快发软了。 “等等,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事已至此,至少要先跟他约法三章。 “什么事?” “如果你要我,你只能有我,从此以后,这件事绝不准和任何人做。” 他不禁轻逸出笑声。“光一个你就够本王头痛,本王何苦再招惹其他人?”她的要求,教他莫名喜悦着。当初她允许两个美鬟进他的房,现在会有此要求是否意味着她的眼里有他,所以不愿与他人共享他? 窦月芽没因他的回答而开心,反倒是苦笑连连。“你忘了你要争皇位?要是你真当上皇帝,届时你会有三宫六院,哪里只能有一个我?” “……本王允你,他日登基,永远只有一后。”事实上,他心底初次萌生了放弃皇位的想法,但他还不打算告诉她,就当份惊喜,他可以想见当她知道时,脸上会露出如何迷人的笑靥。 他喜欢她的笑脸,希望她脸上的笑意永远不变,如果放弃皇位可以换来她无数个笑容,他没有什么不能放弃。 因为他想追求的是知心人为伴的快乐。 窦月芽抿了抿嘴,无声叹口气。结果还是要抢皇位啊……唉,她也不敢奢望他能为她放弃,再者他都能承诺只有一后,就代表他确实是喜欢自己的,对不? “好,你说的你要自个儿记住,没有妾室更没有美鬟,还有……男人也不行。”这点最重要,大伙把话摊开说清楚,省得日后有纠纷。 “男人?” “嗯,我知道你男女通吃,所以……” “谁跟你说本王喜男风?”他不悦打断她未竟的话。 "是我观察的,很容易的嘛,之前好几次你都没对我出手,跟卓凡互动有那般亲昵,所以我……“猜错了吗?望着他铁青的脸色,她很识时务地闭上嘴。 华与刹闭了闭眼,不敢相信她竟生出如此疯狂的猜想。 “本王并不喜男风,只是不近女色。"他几乎是咬着牙澄清。"本王想要你,就因为是你。" 这话听在窦月芽耳里,很自动地翻译成————因为你让本王心动,所以本王想要你……这真的是非常直接的告白呀。 “喔……”她羞涩笑着,小脸微红。 “本王会让你知道,能得到本王的宠幸,是你至高无上的荣幸。”他突地扬笑,那笑意教她头皮发麻。 没有说不的权利和机会,他如攻城的将军,杀得她节节败退,片甲不留,掳获后严刑峻法,极尽凌迟,最终沉沉昏睡过去。 好似初识云雨滋味的毛头小子,华与刹沉沦在她的温柔里,腻在一起不知有多少日,直到她从羞赧的小女人换成泼妇嘴脸———— “王爷一直待在房里无所事事,这样好吗?”她冷声问着。 “是谁跟本王说,当个不管事的王爷可以尽情玩乐?”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堵得她有一刻吐不出半句辩驳,半响才呐呐吐出一句—— “但……也要有个限度。”天天窝在房里,像话吗? 替她留点颜面好吗,她跟他不一样,她很懂得何谓羞耻的。 于是乎,在她的强力要求之下,华与刹半推半就地被她押出门,然而在庄园绕了一圈,却是来到了———— 窦月芽瞪着马圈里的马,郑重声明,“我不要骑马。” 骑一次马,就让她的贞洁不保,再骑一次马……她恐怕再也踏不出那扇门。 “不然要?” “对了,咱们去划船游河!” 他想也没想地道,“不成,这几日都会下雨。” 窦月芽瞪着湛蓝天色。“怎么可能?!” “要不要赌一把?” “赌下雨?”敢情他会观天象? “本王说从今天晌午过后开始下雨,明日雨势最大,接下来是连着十天雨,直到下个月初一,雨势才会停住。” 窦月芽听得一愣一愣。“如果没有呢?”就算他会观天象也不可能说得这么笃定,就连气象局也不可能测得这么神准,所以……她有何不敢赌? “本王任你差遣。”他斜扬笑意,轻扯她的发。“反之,你得任本王差遣。” 这赌注不小啊……她的赌运向来极差,要是输了,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如果你怕,本王不勉强。” “谁怕谁?!”被人一激,她豪气干云地道。 然而当接近中午开始乌云密布,她心头暗叫不妙,午后,大雨滂沱,翌日,大雨简直就像是用倒的一样!而后,她瞧见他指挥若定地要小厮们将马儿赶至其它小马圈,只因知道雨水会淤塞在何处,到了晚上,一切皆如他所料,教他惊诧不已。 大雨不止,直到八月初一。就在他要收取奖励时,传来马圈后方山崩消息。 第十一章 王妃不是你 华与刹赶到马圈后山时,只见巨石压毁了马厩,波及两侧的仆房,火舌不断地从里头窜出,即可下令。 “赶紧打火!卓凡,带人从第五间仆房开出通道!”北风助长着火势,要是不赶紧毁了房舍,火势恐怕会吞噬了一整列的仆房和马厩,损失就难估计了。 “是。”卓凡立刻调派人手,一方面开通道,一方面则是将没值班在仆房休息的人救出,更得拨出一些人抢救马厩里的小马。 “本王到后头巡视。”华与刹见人手动了起来,随即再绕向后头。 “王爷小心点,后头的火势也不小。” “知道。” 绕过仆房后头,前头的仆房被巨石压得不成形,而半山腰尚有落石不断掉落。 华与刹抬眼望去,恐怕是他早知道前方的马厩恐会淹水,所以塞了临时的挡水板,反令水势往后冲刺,导致落石不断……可是,半山腰上,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落石? 况且落石也该有仆房后方的树林稍挡着,怎会……正忖着,风吹来阵阵油灯味,他心头一凛,欲回头瞬间,轰的一声,树林与仆房的火将他团团包围。 火,艳丽而可怕燃烧着,犹如广和殿内那场火,教他登时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原以为是自己改变了水道才酿祸,如今看来……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他该逃,马上就逃。他不再是八岁的孩童,逃得出这场火,可是他的双脚却像是扎了根般,无法动弹。深植的恐惧,因环伺的火舌而无止境地爆开,让他只能站在原地,犹如当年无助的自己。直到…… “与刹!” 那凌空而来,破开阵阵焚烧声的清脆声响,像在瞬间拂去缠绕他的恐惧,然后他看见她披着外衣,冲到他的面前,他的心,像是从静止不动恢复了跳动。 “太好了,你没事!”窦月芽紧紧地抱着他。 “你怎会在这儿?”山崩消息传来时,他明明要她在房里歇着。 “我担心你出事。”她抬眼望着他,扬笑道:“不怕,我在这儿。” “……本王怕?”他哑声喃着。 “你如果不怕,当初宫宴放烟火时,你怎么会吓得将我抱得那么紧?”而且他病了的时候,他也说了不喜欢火。 凝睇她半响,华与刹突地笑柔了魅眸。 原来,她是如此地在意自己,那么丁点大的事,都教她搁在心上,甚至为他冲进火里……好暖好暖,暖得像是有什么快要满溢。 瞬地,后方传来细微声响,伴随着火场里惯有的热度,他想也没想地将她紧密地护在怀里,快速往旁闪开,但还是被坠下的枝桠打中肩头。 “啊!”火花在眼前飞溅,她吓得伸手拨开在他肩头上的火花。 “别用手!”他一把揪住她的手,压根不管自个儿肩上着火,运起轻功一跃,几个飞跃,抱着她冲出火场之外。 “王爷!”卓凡已守在外头,见他肩头上有火,惊声喊着。 “没事。”华与刹将火拍熄,转而抓住窦月芽的手细看,眉头紧紧地拢起,低声道:“卓凡,去把耗子找出来。” 卓凡闻言,神色一肃。“属下立办。” “耗子?”她不解地问。 “咱们先回房,本王替你上药。” 华与刹飞快将她送回庄园寝房里,吩咐下人取药,抹上她的指头,确定她身上无其他外伤,才让她躺在床上休憩。 “王爷,我的伤不打紧,倒是你的……” “本王没事,这么点小伤,本王没看在眼里。”他轻柔地抓下她欲探看的手。 “你休息,本王去探探火势控制得如何。” “你还要去啊?” “当然,本王可是这马圈的主子,总不能要手下冒险,自己却躲在房里。” “那我跟你去。”她不安地揪着他的袖角。 华与刹笑柔了眼,亲了亲态度额。“不用了,本王去去就回,你先歇息。” “你要小心一点,别又跑到火场里头。”想起她刚刚赶到时听见那轰然响声,教她的心凉了半截,就怕他被困住。 “本王还没跟你要奖励,再者本王是要去分派人手,不进火场的。” “那就好。”她总算放心了些。今儿个不知道怎么搞的,心底莫名不安,否则她也不会不听他的话,跑到最北边的马厩找他。 “睡吧,本王会让玉昙进来候着。” “不用不用,玉昙正忙着,我不急着睡,等你回来。”别在这当头叫玉昙进来,因为她会害羞的。 其实她会跑去找他,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终于知道摆在枕边的帕子是闺房用品,而玉昙把用过的帕子拿去处理了,令她害羞得暂时不想见她。 “好。”瞥了眼枕边的帕子添了新的,华与刹立刻了然于心,不在这当头逗弄她,因为他有要紧事在身。 替她掖好被子,他随即步出房门外。 其实,近来恐怕是他这一生最愉快的时候,甚至有心如她所说的那般过起闲云野鹤的生活,带着她到处游玩,可惜,就如他所说的,他不犯人,人亦犯他…… 是他这阵子过得太安逸,才会忘了自己布下的局会引来杀机。这时二哥造反已被擒住,皇上为了护住与剀的皇位,要下圣旨将他调回京城和大哥互相残杀。 所以会派耗子来招惹他,不让他回京,也只有大哥那个看不透局势的蠢人了! 而清楚马圈位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闯入的,也只有曾养在身边的那只耗子。 迎着风,循着血腥味,来到庄园后头的广场,尽管未点灯火,眼力极佳的他仍瞧见了被卓凡擒获跪下的,正是谢祖,在他身后则是倒了几个人。 “谢祖……果真是墙头草,二皇子一倒,你就马上投靠大皇子了。”华与刹低笑着,徐步走近他。 谢祖闻言,怔愣不已,彷佛不明白他从何得知这些消息。 “你想本王是从何得知?”华与刹往他的小腿重踩着,他立刻痛伏在地。“那是因为二皇子造反,还是本王出了力呢,他有多少斤两,本王会不知道吗?” “王爷……饶命……” “怎么饶呢?本王都放你一马,刻意射偏那一箭,可谁知道你竟傻得投靠他们对付本王……还用火烧,难道你会不知道本王最痛恨火了?”华与刹微加几分力道,静谧的夜里突添骨骼破裂的声响,伴随着谢祖的哀号。 “王爷饶命!属下可以给王爷关于大皇子的……啊啊……”令人胆战心惊的碎骨声,教谢祖痛得再也发不出声音。 “不需要……本王不需要你这个墙头草给的消息,因为本王猜得到。”他现在只想将他凌迟至死。敢对他用火……他不在乎自己如何,但要是烧着了豆芽菜,该如何是好?很痛的,被火噬咬是难言的痛! 忖着,狠狠一脚将谢祖踢开,谢祖犹如破布娃娃般倒卧无力动弹。 华与刹深吸口气,垂眼睇着口吐鲜血的谢祖。“这样吧,看在你带了这么多人大驾光临的份上,本王愿意让你再赌一把,猜吧。”银光一闪又没入掌心,她笑问着:“你猜是哪一面?” “王爷,饶命……” “这不正给你机会?是夔龙还是通宝?”他冷声问着。“要是猜中了,本王可以留你全尸。” “……那如果猜错了呢?” 微颤的嗓音传来,教华与刹猛地回头,依稀可见藏身在树丛后头的纤瘦身影。 “不是要你歇着?”华与刹向卓凡使了个眼色,才徐步走到她面前。 “……原来那是血的味道。”她低声喃着。就算是火灾,也不该有这么可怕的铁锈味……她应该庆幸天色极暗又没点灯,所以没让她瞧见广场上的屠杀? “所以他就是你说的耗子?”她低声自言自语,也不管他是否回答。好半响才又抬头问:“那人呢?”原本还嚷嚷着,如今却半点声响皆无,太吊诡了吧。 “本王要卓凡先将他押下。” “然后呢?” “有些事,你别过问。” 窦月芽一把揪住他的手,翻开他的掌心,一枚通宝银闪动银光。“你把拿来和逗我玩的通宝银拿来让人赌生死?”她只听见部分对话,但她知道华与刹没骗她,对方心存恶念而来,他反击也算是正当防卫,只是……那种把人当玩具玩弄的手段,让人感到恶劣。 “错。这通宝银原就速处置背叛者的玩意,是本王纵容你,由着你猜玩。” “那我应该感谢王爷吗?”她哼笑着放开他的手。 “豆芽菜。”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瞪着他握住的手,像是从上头嗅见了浓浓的血腥味。“王爷,谢祖原本就是王爷旗下的人,对不?”谢祖这名字,华与则跟她提过,她随便听听就抛诸脑后,但是今晚的事,像是间接地证实了华与则说过的话。 华与刹微眯起眼。这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都是他信得过的,除了两个人————华与则和华与剡,而会告诉她此事的,自然是有机会接近她的华与则。 深吸口气,她问得有些胆战心惊。“所以说……当初宫宴,那个挟持二皇子妃的人也是王爷派去的?” “是又如何?” 她难以置信地倒抽口气。“你为何要这么做?” “自然有本王的用意,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你!”窦月芽甩开他的手,连退数步。“我突然觉得你好可怕。” 原本就知道他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可没想到他竟把人命当作他夺取皇位的棋子! 正因为他能待她那么好,更显得他可怕。而她无法装作不知道。 ”错了,最可怕的不会是本王。“ “可至少依我目前所见,最可怕的就是你!”话落,她转身就走。 华与刹微怔,不能忍受她如此看待自己,他快步跟上她的脚步,一把扯住她。 “你以为华与则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他故意跟你说谢祖的事难道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有华与剀,你真以为他是个能交心的人?你别作梦了,皇族全是妖魔鬼怪,为了生存,什么肮脏事都做得出来,今日不做绝,明日就等着被围猎!” “与剀不会!”她吼着。“你自个儿走偏,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她当然知道为了帝位皇族手足相残已是惯性,但她也相信不是每个皇族人都对帝位有兴趣! 华与刹揪紧她的手。“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与剀的先天条件是一样的,你们同样是早年丧母,不得皇帝疼爱,可是与剀跟你不一样,他为人正直仁厚,他行事不像你这般无情残酷。” 华与刹目皆尽裂,拖着她直往寝房的方向而去。 “你做什么?!放手!痛!”她不断挣扎,得到的却是更蛮横的力道,像是要将她的手腕扯断。 回到寝房,砰的一声开门,正在房内的玉昙吓了跳,一抬眼,被华与刹沾上血迹的冷鸷面容吓得浑身颤抖。 “滚!” 玉昙颤了下,直觉王爷动怒,王妃必遭殃,想要阻止,却见窦月芽朝她摇了摇头,她只能赶紧垂眼退下。 “你可以放手了吧,我的手很痛!” “痛?”他撇唇笑得寒凛。“有本王痛吗?” “你哪儿痛?”她怒瞪着他沾上血迹的脸。“被你杀的那些人比较痛吧!” 他脸上的血迹,在在显示他确实动了私刑……她知道他的处境,就如他所说,今天他不杀,也许明日就换他被杀,可是当她一再目睹他置人于死地、目睹他凌虐旁人,她就是难以接受这一切。 以他这般深谋远虑,她不信他没有更聪明的做法让自己脱离这一切,然而他选择的却是置身修罗场! 华与刹紧握的拳头,青筋浮出。“你就为了那些人非得这般惹恼本王?你不让那个本王反击,难道是要本王等死?!”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你不能否定的是,今晚的事你也有责任,因为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局,眼前的结果就是你该受的果!”正因为如此,她才要他放弃争皇位。今日我设计你,明日你反击我,直到有一天,有人坐上了龙椅……可是天晓得要坐上龙椅,得要踩过多少尸体,得在无尽的争斗中失去多少? 华与刹定定地望着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一切都是本王咎由自取?” “不是!”她想也没想地道。 “不是?”他低低冷哼。“今天华与剀换做是本王,被母妃抛弃,被父皇……”顿了顿,他突地捧额低笑。“可不是吗?他不是那个差点被炸死在广和殿里的人,他不是那个被宫人欺凌而无法反击的人,更不是被四处打压,得靠己力才能逃出生天的人!本王若天真如他,早不知已经死了几回了!” “以德报怨?那简直是这天底下最蠢的事!凡敢动本王,本王就会加倍丰还,本王会让他生不如死,让他后悔招惹了本王!” 为了保护她,他可以更狠更无情……但敢伤她的,他会让那人明白,这天底下最痛苦的折磨,绝不只是死亡那么简单。 而她,永远只能在他身边,眼里心底只能有他! 窦月芽看着他殷红的眸,那近乎癫狂的神情……他说的没错,他的痛他的恨,不是当事者,永远只能想象不能体会,可是……对方报复回来,双方斗着心机,他会变得更偏执而猜疑,会愈走愈偏,行事愈残虐。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认为你不该让自己陷在恶性循环里,否则……“ 外头突地传来卓凡的唤声,“王爷,圣旨到!” 华与刹垂敛长睫,收整心神,沉默半响,轻轻地放开她的手。“豆芽菜,本王要你记住,往后绝对不准再拂逆本王……本王要先回京城,你稍后再上路,一路上想清楚,你的男人是本王,其他男人的名字都不该被你唤出,听见了没?” 窦月芽皱拧眉头,发觉他似乎在意的是她喊与剀的名字……原来他们是在鸡同鸭讲吗?她在意的是他为夺皇位所用的手段。她到底要怎么说,他才会懂? “回答!” “与剀是你的弟弟。”更何况与剀是她的朋友,要是连名字都不能叫唤,那不是太生疏了?就算是独占欲发作,这要求也太过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他眸色冷沉。 “华与刹,你……” “够了!”甩开她的手,他转身离开。 “华与刹!”本想追上他,但想一想,彼此都在气头上,再者两人对事情的重点有这么大的出入,还是让彼此先冷静好了。 况且……她的手真的好痛。垂眼望去,她的手腕上竟浮现一圈淤青,可想见他刚刚扯着她的力道有多不客气……真是的,如果在现代的话,她是可以告他家暴的…… 说是吃醋也太过火了吧。 天亮时,窦月芽才知道,原来当晚华与刹真的领了圣旨就先赶回近泽睿王府,等到她回到睿王府时才知道…… “二皇子造反?!”她诧道。 “所以王爷才会奉皇上之命,快马回京掌皇城卫。”武赐三毕恭毕敬地道。 “怎会如此……”她诧异不已。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但请王妃赶紧上马车,咱们也得跟着回京城。”武赐三神色愉悦得连八字眉都微翘着。 “这么赶?”她才刚回王府而已,而且……“府里的下人好像少了许多?” “小的奉王爷之命遣散府里下人,只留下几个跟着王爷较久的。” 窦月芽皱起眉,总觉得他这么做像是再也不会再回近泽,否则有必要把这儿的下人都遣退吗?忖着,不由想起华与刹临行前说过,他要先回京,可那时他根本就还没接下圣旨,怎会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还是说……他早已布了什么局,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这人心思如此缜密,为何就不用在好的地方? “王妃,掌管皇城卫,代表王爷深受皇上倚重,恐怕往后回近泽的机会不多,所以王爷才会如此处置。”武赐三当她不解,好心解了疑惑后,又催促道:“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上路吧。” “可是我的东西……” “王爷已经要小的将王妃的物品收拾好了。” 真是贴心呐。窦月芽没再发问,正要上马车,却发现回京的阵仗竟比来近泽还多,尤其是守在门外的一票侍卫。见到骑马领队的男子……她蓦地瞪大眼,举步走向他。 男子察觉,略垂眼,随即下了马。“七品校尉卓勒见过王妃。” “……卓勒?”她不住地打量着他。 太像了……如果不是这张容貌太年轻太青涩,她真会以为总裁也跑到这儿和她团聚了,而且卓勒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听过,怎么想不起来呢? “王妃,这位是卓凡的弟弟卓勒,他隶属王爷麾下,负责送王妃到京城。”武赐三解释完,像是怕耽误了良辰吉时,开口催促,“王妃,赶紧上路吧。” 窦月芽心底五味杂陈上了马车,看着近泽愈来愈远,心中的疑惑却愈扩愈大。 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她环抱着疑惑回到朝丰城时,已是秋意浓。 位在朝丰城的睿王府,到处张灯结彩,进了朱红大门,到处布置得喜气。还贴上烫金喜字。她愣了下,想起原定他挂丧结束后,要回京城完婚……原来他先回京城,除了接掌要务之外,还顺便筹备婚礼? 这一路上,愈接近朝丰城,愈接近华与刹,她就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近泽距离朝丰城千里远,距离他们分别的日子已隔了一个月,再者两人还是不欢而散……一路上,她总想着见到他时,她到底要怎么跟他说,他才能明白她的意思,也猜想着他会不会不想见她,甚至不理她。 结果,在踏进王府,见得这一片喜气,才发现在路上的胡思乱想,全都是自己吓自己,他终究是把她搁在心上的,是不。 身为总管的武赐三一到来,王府其他管事立刻前来迎接,告知王府里的大概情况,却教武赐三听得脸色大变。 “真有此事?”他神色震愕。 “千真万确。”王府陆管事低声说着。 "那……”武赐三不由得望向正打量大厅红帐的窦月芽。 “王爷说了,先让硕公主住进西边的兰苑。” 武赐三听得嘴巴微张,最终抹了抹脸,敲了敲额才回头,瞬间端起满脸笑意,对着窦月芽道:“王妃多日劳顿,肯定是累坏了,让小的带王妃到兰苑休憩。” “兰苑?” 武赐三以为她心底起疑,正要解释,却又听她道:“以盛兰之名所取的?” “……或许是如此吧,可见王爷对王妃有多用心。”他说着,双眼却只盯着自个儿的乌头靴,心虚不已。 窦月芽闻言,轻扬笑意。看在他这么有心的份上,待会要是见到他,她就先低头吧。忖着,她不禁问:“怎么不见王爷?” “王爷还在宫中。” “晚点才会回来?” “王爷在宫中,这时间总难掌握了些。”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正要和武赐三去新的院落休息时,突见有下人跑来,停在厅外道:“武总管,八皇子来访,说是要见硕公主。” 武赐三闻言,正要以硕公主劳累为由,请八皇子明日再访时,她已经快一步道:“还不快请八皇子进来。” 瞬间,武赐三的八字眉已经快垂到腮边。完了,八皇子一来,戏还唱得下去吗? “赐三,我要在哪儿见八皇子较妥?在这儿,还是在我的院落?” “随便啦……”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在哪有什么差别? “嗄?”她是不是听错了?他好像说随便耶……会不会太随便了? “小的意思是说,在这儿就好,虽说硕公主和八皇子情同兄妹,但总是不宜在院落里私会,于礼不合。” “那就准备点东西招待客人吧。”她笑眯眼道。 好久没见到与剀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华与剀一进王府大厅,见到处皆是刺眼的红,令他浓眉微攒着。望进厅内,却见她喜笑颜开地起身,不断朝自己挥着手,那俏皮动作,勾动他的唇角。 “盛兰。”他扬笑踏进大厅。 “与剀,这阵子好吗?”她不住地打量着他,只能说青少年成长得最快,不过数月,身子似乎就抽长了些,五官更加立体深邃,浓眉大眼的俊朗面貌和华与刹截然不同,是另一种赏心悦目。 华与剀直睇着她,扬起的笑突然有些微苦涩。“我很好,你呢?”她面容相同却不再像个女孩,多了份女人的恬柔韵味,而让她有此改变的,肯定是四哥。 “我很好啊。”她笑拉着他坐下。“就知道你最有心,知道我一回来,就赶过来找我。” “……想你。”他低喃着。 "我也想你。”她大方地道,很哥儿们的说法。 他知道她的想念和他不同,但他不点破,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转移话题。“你才回京,我就过府拜访,会不会耽搁了你的休息?” “要休息多的是时间,咱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再者,要是等到华与刹回来,恐怕他们也难以见上一面。那人的醋劲大得很。她不想节外生枝。 “往后多的是机会,毕竟四哥应该会在京里定下,不会再回近泽了。” “是喔。”她微攒眉,想了下,问:“到底是怎么了,二皇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造反?” 他疑惑反盯着她。“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了?” “信?我不知道。” 华与剀闻言,不以为意地笑道:“也许是送信的人把信给弄丢了吧。”看她毫不知情的模样,相信他写的信,四哥根本就没交到她手中。 “是喔……太可惜了,我竟然没收到。” 华与剀轻叹口气。“无妨,只是这事说来话长,自从母后摸后,后宫几个妃子争着入主中宫,大哥的母妃有个首辅兄长当靠山,二哥的母妃则有个刑部尚书当靠山,五哥的母妃是昆宁城长济侯,掌的是南防兵马……斗啊斗的,惹得父皇大怒。 “就在这当头,五哥采买的宫中马匹无端染了马瘟,导致皇城里的马得马瘟。父皇大怒,免去五哥的职,太尉也被撤职,顺便以督办不力,未察马瘟一事办了兵部尚书,再办刑部尚书企图袒护兵部,办案不审,两个尚书一并送大理寺严办,二哥的岳丈和舅父势力一倒,就代表二哥和皇位无缘,也不知是否因为如此,才教他恶向胆边生,竟劫了四哥从近泽送回的军马,举兵造反,被大哥给拦下……” 窦月芽听得一愣一愣的。“可知道你五哥是从哪采买马匹的?”她隐约记得在近泽时,曾听几个男人八股过王爷的马圈因大雨冲溃堤防,教马儿染上马瘟。 “是吗”是她多想吗?华与刹彷佛能洞察先机,与其说他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倒不如说一切如他所布的局行走,就好比她在近泽听说有昆宁城的商人买了得马瘟的马。 如果是巧合,太巧了。但要说王爷把马卖给昆宁城的商人时,就猜得到会产生这些连锁效应,那也太可怕了……他怎么办得这种事?他人在近泽,竟然还能在京城掀起波澜,一石二鸟!如此一来,少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能和他抢夺皇位的,不就只剩下大皇子?或者是…… “怎么了?”见她神色苍白地看着自己,他不禁笑问。 “你……你和你四哥的感情如何?”她问得小心翼翼,因她只从华与刹口中听到他提及与剀和大皇子……是否意味着,最终只会剩下这两人与他为敌? 华与剀苦笑了下。“就一般吧。” 他的回答让窦月芽的心凉了大半。如果华与刹对皇位势在必得,那么与剀和大皇子必定是他欲除的绊脚石。他远在近泽时,都能如此轻易地除去两名皇子和背后势力,要是待在京里,岂不是要掀起腥风血雨? 而首当其冲的,会不会是与剀? 她能怎么帮他?而他一直待在宫中,身无要职,他能去哪? “与剀,你母妃是出自何方?” “……我母妃那一派早就没落了。”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连投靠的人都没有?她更忧心了。 “不提那些,倒是你,四哥待你好吗?” “很好啊,你光瞧这里头的摆设,就知道他待我有多好。”她努力扬笑指着厅内各处的喜字红帐,对了,要是她多得王爷宠爱,说不准他会听她的。至少,与剀不会是他的绊脚石,对付他实在太没道理。 华与剀闻言却愣住。 “怎了?” “……盛兰,四哥什么都没对你说?” “没呀,他从近泽马圈刚回来的,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华与剀轻握住她的手,几番挣扎,还是决定说出口。“盛兰,四哥是要成亲了,但是他要迎娶的正妃是……” “关你什么事?”一道冰冷如刃的嗓音杀入厅内。 窦月芽回头望去,不知华与刹何时来到厅外,身穿玄色镶金边的朝服,头戴速发冠,露出他刀凿般的深邃五官,然而此刻那双魅眸,冷沉慑人。 “四哥,你什么都没跟盛兰说。”华与剀起身口气不善地道。 窦月芽跟着起身,直觉华与刹有秘密瞒着她。 “我才刚下朝,你会不知道吗?”华与刹哼笑了声,徐步踏进亭内。“也对,我没你闲,哪像你得知马车进城就赶了过来……怎么,一解相思?” 华与剀玉白脸皮微微涨红。“四哥,你别岔开话题,要是你有心要说,只要差人送封信,难吗?” “本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可是我不服!盛兰没名没分跟着你前往近泽,如今你只身回京,竟筹办起和首辅之女的婚礼,还是迎她为正妃,那盛兰呢?!” 窦月芽蓦地瞠圆杏眼。他要迎娶的……不是她?! 第十二章 究竟谁背叛 华与刹睨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哼笑了声。“你得把话说清楚,这桩婚事是皇上指婚的,不是本王要来的。” “就算如此,四哥也不该迎娶甄媚为正妃!盛兰是你当初向父皇央求指婚的,只要你端出这件事,这正妃一位就不该让给甄媚!”华与剀扬声道。 “定国公都没说话了,哪有你置喙的分?” “盛兰呢?你问过盛兰,告诉过盛兰你的决定了吗?” “盛兰盛兰!盛兰是你的谁,能让你叨念个不停?!”他微动气,眸染肃杀。 “就凭我和盛兰一块长大,咱们亲如兄妹!” “亲如兄妹?”华与刹摇头失笑。“谁家兄妹像你们这般热情,手牵着手,眉开眼笑……简直就是眉来眼去!” 华与剀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抹黑他俩。“四哥故意曲解我和盛兰之间有暧昧,好啊,既然四哥只欲迎甄媚为正妃,尚未打算给盛兰名分,倒不如让给我!” “做梦吧你,本王穿过的破鞋,宁可丢了都不会给你!” 尚在错愕之间的窦月芽被华与刹这句话给骂得回神,难以置信地瞪向他。 “四哥!!” 华与剀气不过,一个箭步向前,岂料她的动作更快,冲向前赏了一个响亮的巴掌给他,华与刹迅地攫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她痛哼出声。 “四哥,放手!”华与剀伸出手。 “滚开,这是本王和盛兰之间的事!”华与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迅地退上一步,眸色阴冷地道:“赐三,往后没有本王允许,不准八皇子过府拜访,送客!” “四哥, 你不能这么做!” “本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由得着你置喙?”话落,他硬拖着窦月芽离开。 “四哥!” 窦月芽回头,看见卓凡和卓勒围住了华与剀,她想要挤出一抹笑,让他别担心,可是她真的做不到。突来的变化,她还来不及消化。 原以为这满厅的喜字红帐是为她准备的,岂料他要迎娶的人竟不是她……他怎么可以如此?!她说过,他只能有她一人! 来到兰苑,华与刹将她扯进房内,重重将她摔在床榻上,随即动手解着衣袍。 “你要做什么?”她挣扎着爬起身。 “你说呢?”眼见她跳下床,他长臂一伸,再次将她扯回床上强压住。 “滚开!”她吼着,用尽气力,却动摇不了他半分。 “你敢叫本王滚?!本王还没治你刚刚打了本王一巴掌的罪!” “打你一巴掌刚好而已!“ ”你凭什么?“ 泪水在眸底打转,她命令自己不准在他面前掉下泪。”也是……我不过是王爷穿过可丢的破鞋……我凭什么?“ 他怒瞪着她,半响才哑声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被激得一时口快。 “你心底没这么想,会说出这种话?”她哼笑了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 她近乡情怯,满心为他患得患失,乍见红帐就以为他是在打理两人婚事,岂料竟是笑话一桩,一切是她自作多情。 “谁要你和与剀卿卿我我?你拉着他,他握着你的手……你把本王当什么?” “你又把我当什么呢?”她笑得苦涩。“你都要娶别人了,你又凭什么管我牵了谁的手?”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撇嘴道。“只要你乖乖的,我们之间不会变。” “可我说过我不与人共享你!” “本王不会碰她。” “谁知道呢?难不成要我跟在你的身边,监视你是否牵了她的手,摸了她的发,甚至是爬上她的床?” “本王可以允诺你,只要你答应本王,从此以后不再和与剀见面!” 窦月芽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我不答应呢?” “后果自负。” “你要杀了与剀吗?”不用他回答,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面对他的沉默,她笑得悲切。“为了皇位,你真的可以泯灭人性连手足都杀?” “只要你答应本王不见他,本王可以考虑不杀他。”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不可能再退让。 “不杀他,幽禁他?那跟杀了他有什么不一样?”窦月芽想笑,泪水却滑落。 “别拿我当借口,就算没有我,你一样会除去他。” 华与刹沉默,等同默认。 “你用那些染上马瘟的马替你铺好回京的路,除去五皇子,引诱二皇子造反,一切皆如你的算盘,接下来呢?杀光所有手足,你登上帝位,就真的快乐吗? 华与刹没问她为何知晓内情,因为这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登上帝位,那是本王不变的路,谁都不能阻止,但本王说了,只要你大牙不再见与剀,本王可以……“ “你知道吗?你这种说法简直就像个幼稚的娃儿。”窦月芽不懂,不能理解他的心怎能扭曲到这种地步。“你提出交换条件,代表着你没自信……你为何对自己没有自信?我说过了,我对与剀就像对自己的手足,我想他,就像我思念家人……你没有能够思念的人吗?”你无法理解我的感受吗? “没有。”他冷声道。 什么叫做思念?她不在身边只会教他焦躁不已,教他无心思面对朝中变化,让皇帝老头有机会将甄媚指给他,要是在这当头抗旨,只会牵累她……他还能如何? 曾经,他为她打消了夺位的念头,可事实上,就算他放弃,这场宫闱战争依旧会牵扯着他,一旦他被击败,她又该如何是好?! “你好可悲,连个思念的人都没有。”所以,分隔月余,他不曾思念过她…… 也对,他忙着成亲,忙着走登基之路,哪有闲暇思念她? “住口,不准说本王可悲!”他俯身欲吻她,却见她别开脸,他更怒,“不准拒绝本王!”他强吻着她,像是急着将堆积在体内的不知名情感宣泄一空。 他在京城,她在回京路上,他满心担忧,所以派了麾下最强的一支骑军随行保护,一再派人确定行踪,确定她安好,等着她回京。 确定她回京,他高悬的心才总算放下,于是他提早回府,满心欢喜她的到来,岂料却见她那般愉悦地牵着与剀的手,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互道思念……这算什么?!那一幕像是一桶冷水当头一淋,浇熄了他满心盼望,让他的心瞬间冷到极点。 她不是盛兰,不是那个老爱痴缠他的盛兰,他却忘了这一点,大意地放任她和与剀接触……与剀那么好,像个不知人间愁滋味的男孩,他脸上总扬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谁能不对他倾心? 曾经他也很喜欢与剀的笑,但当他知道皇帝老头一再打压自己是打算把皇位传给与剀时,他的心冷透了!他再也无法接受与剀这个弟弟,而现在,他更不能允许他再抢走他的女人! 蓦地,唇舌吃痛,他迅地退开,尝到血腥味,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怎么,见到心上人,就不肯让本王碰了?” 窦月芽怒瞪着他,要不是双手被钳制,她真想再打他一巴掌。 他是耳朵有毛病吗为何听不懂她说的话?或者该说他不愿相信她! “对呀,如何?!”她气极挑衅。既然他硬要这么认为,就当作是,开心吧。 华与刹紧抿唇,蓦地撕开她薄透的衣裳,置身在她的双腿之间。 “你敢强要我,我发誓,我会恨你一辈子,然后死在你面前!”她神色决绝,一字一句宛如誓言。 华与刹目皆尽裂,不敢相信朝暮期待的重逢竟变成如此。“……豆芽菜,本王不会放你走,这一辈子,你休想离开睿王府一步!”话落,他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光是看她牵与剀的手,就怒不可遏,可有没有想过他要迎娶别人,他和另一个女人可是晨昏共处,甚至和对方翻云覆雨……既是如此,为何不放她走? 她倔强地抿着嘴,不让呜咽逸出口。她不哭,绝不为他哭! 来到这个王朝之后,窦月芽自觉变得无比脆弱,眼泪像是不用钱的流,像是要把在原来的世界没怎么用到的眼泪,一鼓作气地消耗光。 更糟的是,时序入秋,她这柔弱身体像是病了,整个人病怏怏地挂在床上,动也不想动,不禁自嘲,当了公主,多少有点娇贵的公主病呐。 只是这个公主被抛弃了,而那个抛弃她的凶手,至今不见人影,消失得彻底。 “王妃,吃点东西吧,你不能再不吃东西了。” “玉昙,你叫错人了,这儿没有王妃……怎么你还是改不了口?”窦月芽躺在床上,勉强扬笑。 “在玉昙心底,唯有你才是王妃。” “不,我不当王妃,绝不当他的王妃。” 玉昙张口欲言,终究把话咽下去,推开一扇窗,让窦月芽稍稍透气后,不禁替她抱屈。“王爷真是无情。”打从上回不欢而散至今,十数天,王爷不曾踏进兰苑一步,更没派人捎来只字片句。 “不,不是他无情,是我太多情。”她说着,轻漾笑意。 “王妃……公主,你不觉得王爷辜负你了?”玉昙低声喃着,依她的身份,实在不应该说出这些话,可两人的感情是她亲眼见证的,又冷淡到缱倦深情,岂料一回京城,竟是风云变色。 “他辜负我,我舍弃他……谁也没欠谁。” “公主,你……不难过吗?”玉昙不能理解她的云淡风轻。 窦月芽疲惫地闭上眼。“世事无常罢了。” 她习惯了,她想要的老天总是不给,每每看似有个圆满的结果时,老天总爱对她恶作剧。 她是个弃婴,在育幼院长大,曾经有慈爱的育幼院老师教导,可没几年来了个恶劣的老师,三番两次找她碴,上了学之后,因为弃婴身分又遭到同学孤立。 十八岁时离开育幼院,半工半读上大学,申请奖学金出国念书,却无辜遭受霸凌,但她依旧以优越的成绩进了美国百大企业工作,然而却遭到同事栽赃教她百口莫辩。庆幸的是,总裁是个明是非的老板,甚至提拔她进秘书室,两年后成为他的机要秘书,回到台湾经营亚洲市场,岂料一场车祸又把她撞进这里。 老天开的玩笑一个比一个还大,但是她坚信否极泰来,当她面对黑暗时光亮就在她的背后,转过身就好。 失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的,活在这世界上,什么事总是要经历一下才不 枉走这一遭。哭过之后,就当梦一场,梦醒之后,她还是会继续往前走。 正如此解嘲安慰自己,却突地听到外头有细微的对谈声由远而近,她仔细聆听了下。“那不是武总管的声音吗?” “是啊……奴婢去瞧瞧。”玉昙快步走向门外,便见武赐三已经被一群人给逼到院落拱门边了。 “甄小姐,不管怎样,这时候拜访硕公主总是于礼不合,再者再过十几日,甄小姐就要入主睿王府了,这当头进睿王府,总是不太适宜。”武赐三把他想得到的礼教全都搬了出来。 可惜的是,礼教是给守礼的人遵守的,会刻意失礼的,端出礼教也没用。 “武总管,本小姐自然知道新人不该在成亲前碰头,昨儿个知道王爷不在府上,今儿个才备了礼来见盛姊姊,你要是再挡着,岂不是更失礼?”甄媚人如其名,有双狐媚大眼,那眼一勾,千娇百媚。“还是……你以为本小姐会对盛姊姊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呃……这……”武赐三苦着脸,八字眉都快垂到嘴边了。 王爷为何还不回来?而这甄家千金又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说什么成亲前得先拜见硕公主,说自个儿虽是正妃,但毕竟有硕公主在先……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可是那凌人气势,怎么看都觉得是来示威的。 最要紧的是,她手上的竹篮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啊?问了也不说,又不能强抢。 “退开!”甄媚敛去笑意,一把将他推开。 不敢被她碰到,武赐三连退数步,结果就因为这几步,她强行登堂入室。 “你是————”玉昙赶忙向前阻拦。 “本小姐有允许你说话吗?退下!”甄媚一个眼神,跟着身后的几个贴身丫鬟硬是将玉昙架开。 “你们!”玉昙挣不开,只能跟武赐三求救。 但武赐三向来不和女子过招的,只能无奈耸着肩,看着甄媚踏进寝房内。 “玉昙,到底是在吵什么?”窦月芽听见脚步声,懒懒抬眼,水眸突地圆瞠,只因那张脸……“二皇子妃?”不可能的,她不是死了吗?瞬间,恶心感不断地冲上喉头,教她死命压抑着。 甄媚闻言,掩嘴轻笑,轻移莲步,在圆桌旁挑了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很多人都说我和表姊长得很像,四月宫宴时,我也在场,难道盛姊姊没瞧见我吗?” 窦月芽徐徐坐起身。“你是谁?”宫宴那晚,她知道有票姑娘找碴,但她没工夫将每个人的脸都记牢。 “未来的睿王妃。”甄媚傲慢睨着她。 窦月芽这下总算恍然大悟,原来是未来的王妃来给她下马威。 她该做何反应?下床对她行礼? “盛姊姊和王爷的婚事是王爷去跟皇上求的,我虽将以正妃身分入主王府,但依礼我先来见盛姊姊,毕竟就算盛姊姊至今没名分,也不是一般的丫鬟通房。” 窦月芽闻言,不禁哼笑了声。这说法摆明是把她当成华与刹暖床的女人……正欲开口反击,却见甄媚突地翻开了她拎进房的竹篮,一抹身影迅速地跳出,她吓得往床内退,只见跳上床的是只通体雪白的猫。 “雪儿,真没规矩,怎么跳到盛姊姊的床上了?”甄媚骂着,脸上却带着笑走到床边,压根没阻止猫儿朝窦月芽身边偎去。“盛姊姊,雪儿很爱撒娇的,真因为如此,我才不管到哪都带着牠,你不会介意吧。” 窦月芽直瞪着猫,脸色苍白。糟了,她近来身体不适,猫毛恐怕会引发她的气喘……她不住地抚着喉头,虚弱喃着,“把牠带走……” “怎么了,盛姊姊不喜欢猫儿吗?” 窦月芽瞪着她的笑脸,怀疑她知道猫毛会引发她的气喘,才故意带猫进房。 “玉昙、武总管!”她用尽气力喊着。 在门外,听见她的唤声,武赐三不由分说地冲进寝房,正瞧见甄媚抱起猫儿,在窦尚未开口之前,她便已道:“抱歉,我不知道盛姊姊怕猫儿呢。” 武赐三直觉事情不可能如此单纯,看向窦月芽,却见她摇了摇头,哑声道:“我累了,武总管替我送客吧。” 不等武赐三将自个儿请出门,甄媚已将猫儿搁进竹篮里,准备离开,“盛姊姊既是累了,我就不打扰了。” 武赐三见状,赶忙送着她离开兰苑。 玉昙赶忙进房,就见窦月芽状似难受地倚在床柱边。“公主,你是怎么了?” “我没事,替我倒杯热茶。” 玉昙赶忙斟了杯热茶送来,窦月芽握在手里,想起华与刹曾教过的,小口小口慢饮,再掐着手腕上的穴道……莫名地悲从中来。 那就是他要迎娶的正妃,他竟放任他的妻子如此欺她。继续待在这儿,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武赐三刚送甄媚出了睿王府大门,随即有一辆马车停下,见上头的徽纹,他连忙迎向前。 来者正是定国公桂子玦,睨了前头刚离开的马车,低声问:“那不是首辅大人府上的马车?” “……是啊。” 桂子玦浓眉攒起。“尚未成亲,首辅千金到这儿做什么?”他刚刚瞧见上马车的只有一位姑娘,唯一能推断的就是首辅千金。 “她……来给硕公主拜礼的。”武赐三苦着脸道。 “荒唐,何来此礼?”桂子玦恼声低咆着,再问:“睿王爷呢?” “王爷他……”正要回答,瞥见对街急奔而来的马,武赐三松了大大一口气。 “王爷回来了。” 桂子玦回头望去,见风尘仆仆的华与刹跃下马,马背挂袋上竟还装着……“你这王爷是怎么搞的,何时也成了花匠了?” “ 回近泽办了点事,顺便带了几株紫阳花。”将马缰丢给小厮,使了个眼神要武赐三将几株紫阳花取下,才回头问:“国公怎么来了?” “你就要迎娶首辅千金为妃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他一得知消息便立刻从都岩城赶来,要替外甥女讨个公道。 “进去再说。”华与刹神色有些疲惫,走进王府大厅,陆管事立刻差人送茶。   待两人都喝了口茶水润喉,屏退下人,华与刹疲惫地道:“我被皇上摆了一道,原以为他只是要我回来掌皇城卫,岂料竟还顺便指婚……说什么是我八月未回,延了和盛兰的婚期,眼下得先迎娶甄媚为正妃。”   “皇上是要利用你来牵制大皇子一派。”桂子玦沉吟。   算来,甄媚是大皇子的表妹,让华与刹迎娶甄媚,是要让他们制造嫌隙。   “无所谓,横竖我不会让甄媚在府里待太久。”   “哼,你一不在府,人家就到王府走动了,也不知道她过府来耍什么威风。”   “甄媚到王府?”华与刹怔了下,低喊着:“赐三!”   守在厅外的武赐三赶忙入内,将甄媚到来的经过一五一十道出。   “就这样?”   “小的看公主像是倦极,有点像是受到惊吓,公主也许是真的怕猫。”   “本王去看看。”盛兰并不怕猫,还是说豆芽菜怕猫?不管怎样,他必须亲自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我也一道去。”桂子玦也起身。兰丫头已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两人来到兰苑,玉昙刚好步出门外。华与刹劈头就问:“王妃的状况如何?”   “回王爷的话,王……公主刚睡着,王爷若是要探视公主,可否等晚些?” 华与刹眉头微蹙,不喜她对盛兰改了称谓。   “与刹,算了,盛兰既已睡了,就让她休息,别打扰她,我还有些事想跟你聊聊。”桂子玦压低声响,就怕谈话声扰了外甥女。   焦躁、烦闷,只要看不见她,便教他心烦意乱,随时间过去,这症状非但未解,反倒日趋恶化,唯有见到她,才能缓解。   可又怕两人一见面又动肝火……真是烦人,见与不见都折磨!   就在两人离开后,房内的人困惑地张眼,自己刚刚是否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来了吗?要是来了,为何不进房?是她听错了吧,毕竟他不要她了……      每每休憩时,总会听见外头有细微的声响,偶尔还会听到武赐三的声音。   问了玉昙,才知道原来武赐三差了花匠在外头小院种紫阳花,而那紫阳花还是从近泽马圈带回的。   “王爷带回的?”窦月芽诧问。帝京来回近泽可要费上两个多月的时间,就算是日夜兼程,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或许是派人带回的吧。”玉昙垂着眼道。   “是吗?”谁带回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在讨好她吗?   唯有他才知道她喜欢紫阳花,可他还记得紫阳花的花语吗?   她想要起身看花,可是气喘始终困扰着她,虽说发作得不凶猛,但在没吃药的状态下,也够难受的了。   “公主身子不适,为何不告知王爷派人抓几帖药?”   “不了,小事罢了。”她不想把事闹大,虽说她不确定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但就怕他发怒会殃及他人。倚着床柱,她望向窗口,“玉昙,那紫阳花开得美吗?”   “公主,没瞧见花呢。”   “啊……也对,已经九月多了,花期过了……”而她和她之间的恋情,是不是如花期般过了呢?花期过了,还可盼明年,她和他呢?   忍着呼吸困难的痛苦,靠着床柱,她不愿再想,可是却又思念着。好想见他,他为何就是不来?   她日复一日地等,结果等到的,却是他的婚期。   帝京睿王府从一大早就喧闹不休,一会是烟火鞭炮,一会又是锣鼓喧天,整个睿王府没半个人闲着,除了兰苑里的窦月芽。   从早到晚,喜气洋洋的锣鼓和鞭炮声不断,凌迟着窦月芽脸上更无血色。   她的气喘虽然已缓解,但是食欲不佳,夜无好眠,让她更显憔悴。   “公主……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吃点东西,你近来吃得太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玉昙不住地劝着。   “我你饿。”她摇了摇头。   “要不奴婢去帮公主热壶茶,弄点糕饼吧。”   “也好。”她淡笑着。   待玉昙一走,她强撑起的小彻底溃散。只因丝竹声犹在耳边,她彷佛可以看见王府内的热闹情景,可是里头没有她。   她告诉自己无须难过,可是心痛瞒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这可能是她人生截至目前,让她最痛的一回。如果可以离开这里,也许伤会好得快些,然而她却被困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还要多久?这种痛还要折磨她多久?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捂起双耳拒绝那烦人的丝竹声,却听见开门声,教她蓦地抬眼,却见来者是玉昙。   见状,她不禁苦涩笑着。她在期待什么?以为他会抛下过府庆贺的宾客,丢下已入喜房的正妃,来到她身边?真是痴人说梦,她怎还能有所期待?   他差人种了满庭院的紫阳花,不过是想藉此安抚她罢了。   “公主。”玉昙快步来到床边,手上没有热茶,倒是有封信。“奴婢刚刚要到厨房时,府里有个小厮给了这封信,说是八皇子托人送来的。”   “八皇子?”她微愕,起身接过信。“王爷不是说八皇子不得进王爷府?”   “听说今儿个大婚是皇子主婚的,是皇上带着八皇子来的。”   “原来如此。”她翻开信,上头苍劲有力的字写着满满的关怀,末了问她,愿不愿跟他走。   她心头颤了下,她能走吗?走得了吗?   信末写着,只要她愿意跟他走,他就有法子带她离开。这是好消息,她不必一辈子被圈禁在这儿,可要是东窗事发呢?   “公主,那小厮还在外头等回信呢。”   “回信……”她呐呐地道。   要回吗?忖着,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她抿紧了嘴。“玉昙,帮我磨墨。”   “是。”   握着信纸,她来到桌边,然而提起笔,却有顿住。   真要走吗?如果她走了,那个男人会不会愈走愈偏?可是他偏与不偏,又与她何关?他不要她、不愿意懂她的想法,就算她留下来,又有何用?   走吧,守在一个不会回头的男人,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深吸口气,她在信上快速地写了三个字,吹干了墨渍折起,正要封起信封时,却听见外头传来阵阵的脚步声,还有人不断地低喊着,“王爷,走错了,这儿是兰苑,不是折香苑。”   “滚开,本王想去哪,还得由你决定?”   那低吼的沉厚嗓音教她心底一颤,赶忙把信封封好,交给玉昙,还未来得及回到床边,他已经推门而入,带进了满室酒香。   窦月芽微皱起眉,看着他一身暗紫色王爷团蟒礼服,腰系革带,衬出他壮而硕的好体魄,头戴金冠,衬出刀凿般的立体五官,那微醺的魅眸,冷凛彷佛又带着笑意,一眨也不眨盯着她。   瞬间,她垂脸笑得苦涩。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可是盼来了又如何?他今晚是别人的新郎官。   “全部退下。”他喃着,解下腰间佩剑。   “王爷,王妃正在折香苑等着王爷……”   窦月芽望去,是个眼生的嬷嬷,或许是甄媚带来的嬷嬷,外头,武赐三和几个管事、丫鬟都在,八成是当他喝醉走错房,要将他带回的吧。   “别让本王再说第二次。”他略回头,微眯的眸燃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众人噤若寒蝉,玉昙见状赶忙拽进信封退下。   “你走吧,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怎能让王妃独守空房?”窦月芽轻叹口气,坐在床畔不看他。   华与刹眯紧黑眸,高大身形微晃着。“你不在乎吗?”   “问这话有意义吗?”她哼笑反问。是他决定迎娶甄媚,不是她逼他的。   华与刹握紧长剑,正欲离去时,却瞥见她的袖口有抹墨渍,不由得望向一旁的书案,走过去一瞧墨是新磨的,而书匣里透出纸张一角,他抽出一瞧,恼怒吼道:“来人,将玉昙给本王押回来!”   窦月芽回头,惊见他不知何时走到书案,手上拿的正是她情急塞入书匣的信。   “难怪……”华与刹低低笑着,扬着信纸,接着一扔。“相思欲狂……好个相思欲狂!”   窦月芽垂着脸,却能感觉房外数双眼正盯着自己,彷佛责怪她是个红杏出墙的荡妇……他都不在乎她了,又凭什么一副她背叛他的模样?   一会,玉昙被武赐三和几个管事押来,颤巍巍地被押跪在华与刹面前。   华与刹二话不说地举剑架在她的颈上,道:“把信交出来。”   “奴、奴婢不知道王爷的意思?”她抖若风中落叶,却始终没向窦月芽求救。   “是吗?”华与刹笑眯眼,长剑一挑,窦月芽冲上前轻推一把,虽是避开致命一剑,却依旧受伤,玉昙的手臂登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窦月芽忙将她抱进怀里,喊道:“快叫大夫,快!” “信。”华与刹单膝蹲在她身旁,神色如恶鬼般,长剑刺入玉昙的腿上,痛得玉昙惨呼了一声。 窦月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愤怒恐惧悲伤恨意交织在胸口,教她一把从玉昙怀里抽出信,往他脸 上一丢,吼着,“叫大夫,快!” 为何总是借着伤害他人逼迫她低头?!如果她没有及时推开玉昙花,他是不是真的要杀了玉昙? 华与刹眸色冷阒无情,置若罔闻的打开信,就见上头写着--带我走。他看着,突地掀唇哑笑着 。 “快找大夫,快!”她揪着他的手。 华与刹倏地反手扣住她的颈项,声音阴冷如鬼魅般地问:“走?去哪?你想去哪?这样吧……本 王送他一程,让他先在鬼门关前等你。” 他?窦月芽瞪大眼,见他起身,随即抱住他。“我没要走,你不要胡来……” “没要走?这是什么?”他回头,拧笑着扬起信纸。“你要本王写信……只因你和他都以书信诉衷曲吧?” “我……”她颤抖的双手抽了信纸,在他面前撕成粉碎。“没的事……我哪儿也不走,就算没名没分我也是王爷的人,我能去哪?” “本王的人?”华与刹笑意邪冷,仿佛在思考这句话。“错了吧,你不过是本王的破鞋……” 窦月芽的眼眶再也承载不了悲伤的重量,泪水泛滥溃堤。 为何要用这么难堪的字眼羞辱她?如果他对她真有一点爱,怎会如此待她? 一切不是她的错觉,他不曾爱过她,那不是爱……只是让她沉沦的手段。 “本王今晚就要穿这双破鞋。”他丢下长剑,长年习武粗糙的指抚过她的颊,沾着她的泪。“再 哭,本王就派人把八弟找来,让他看看本王是怎么疼爱你的。” 她不想哭,颤抖的嘴想扬起笑却怎么也止不住泪。她爱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全都退下!”他低咆着。 “是。”武赐三和几个管事,赶忙将玉昙架走,驱赶着陪嫁嬷嬷和丫鬟离开。 “来,别哭,虽说咱们早有夫妻之实,但今晚就当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华与刹状似神色愉悦地 拉着她到床上,轻柔地解开她的衣衫,却见泪水滴落在他指上,教他神色顿变。“这眼泪是为谁 掉的?” “我不能为自己掉的吗?”她连哀悼自己的愚蠢都不行吗? “因为现在要拥抱你的男人不是他吗?”他扬笑的脸狰狞扭曲,手指在她的脸上微颤着,因为他 必须压抑怒火,才能不伤到她。 他心底满是找不到出口发泄的浓烈恨意。如果不是他信守承诺,不碰甄媚而来找她,又岂会知道 她竟真的和与剀暗通款曲,甚至要与剀带她走。为何要背叛他她明明答允要伴他一世,她答应了 在近泽时,她眼里心底只有他,嬉笑怒骂耍赖撒娇都只给他,甚至为救他而冲进火里……为何一 回京城全都变了?! 窦月芽笑得凄楚,只能沉默。解释再多,有用吗?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当他不相信她时, 再加上那封信,她说再多,恐怕他只认为她狡辩吧。 “说,说你只要本王,说你要永远待在本王身边!”只要她肯说,哪怕是谎言……他都愿意相信 !他一把她搂进怀里,恨着怒着却又怕真伤着她。 “王爷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没有永远。”至少在她这一生里,她还没见过什么叫做永远。世事无 常,哪来的永远? “你为何要如此伤着本王?!”他像头负伤的兽,在暗夜里发出嘶哑悲鸣。 他将她压在床上,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凶悍地埋入她的体内。 她紧闭着双眼,喉头不断地抽动着。他们曾经有过无数的亲密交融,他总是细心引导,带她领略 男欢女爱,哪怕是初夜,他都没让她难过,然而这一回,肉体和心灵的痛楚是加倍的,她感受不 到曾经的浓情密意,只有被羞辱的难堪,感觉自己只是让他一逞兽欲的玩具。 “张眼,看看在你面前的男人是谁!” 她被迫张眼,然而泪水模糊她的眼,她看不见他为她情动、她她臣服的眉眼,她张着眼,却像是 什么也看不见。 她痛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醒来,是因为房门外细微的交谈声。 她近日总是浅眠,吃得不多,睡得很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转醒。 动了动,想翻身,却发觉自己竟被囚在温热的怀里,教她蓦地想起他昨晚的兽行,莫怪她浑身都 不对劲。 “继续睡。”嘶哑的嗓音在耳边低喃着。 她颤了下,没有响应,只是觉得贴在背后的体温太烫,教她想拉开一点距离,却被他强硬地扯进 怀里,大手占有性地环过她的腰,轻抚着她的小腹。 如此亲密的举措,让她浑身不自在。“昨晚王爷没回去,王爷应该……” “本王想怎么做,谁能置喙?” 蛮横的决定,她没感到半点被重视的喜悦,只觉得他惯于霸道,好似旁人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 “可是外头有人说话……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 窦月芽听至此,也不再开口。她倦极,然而不着寸缕被他搂在怀中,分享体温,让她半点睡意皆 无,只能无神地望着内墙,等着有人快来将他带走。 半晌,外头有人斗胆轻唤着,“王爷。” 那是陌生的女音,窦月芽也不以为意,毕竟这王府里有多少丫鬟,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敢放胆叫他,不是被逼迫的,就是不长眼的。 可背后的华与刹却启了口,“本王知道了,退下。” “……是。” 随着一阵脚步声离去,华与刹放开了她坐起身,瞥见昨夜掉落在床边惹他大怒的信纸,再拿起一 瞧,明白了什么,眼神转厉……“本王待会要陪甄媚回门,你待在这儿乖乖的,知不。” 窦月芽垂敛长睫,恍然大悟。原来刚刚开口的人并不是王府内的丫鬟,而是刚迎进门的王妃,她 竟没认出她的声音。 “听见了没?”他略微不悦地扳正她的脸,强迫她正视着自己。 “……听见了。” “吻我。”他突道。 她怔了下,顺从地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下,犹如蜻蜓点水,不沾染半点情感,只是服从命令。 “你就非得这般惹恼本王?” 她不解。她不是照办了吗? 华与刹恼怒起身,自行着衣,背对着她道:“待会本王要厨房弄些你爱吃的,多吃点……你瘦了 。” 窦月芽垂睫不语。原来他还记得她的胖瘦……所以不算太寡情? 华与刹等不到响应,回头怒瞪她一眼,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下,不想让多余的话语增添彼此的 不快。 他开门离去,岂料外头竟站了个女子,女子身着湖水绿的对襟袄,月牙白绣团兽罗裙,头上戴了 璀灿发饰……窦月芽蓦地掩嘴,干呕了几下。 甄媚这身打扮,简直像极了二皇子妃! 华与刹倏地回头,轻抚她的背,另一只手替她把脉,“豆芽菜,你有喜了。” 窦月芽怔愣抬眼,错愕不已。 “不开心?”见她没有喜色,他面色微愠。 “不……我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罢了,你在房里歇着,本王待会要赐三替你挑几个伶俐的丫鬟伺候着。” 提到丫鬟,她不由得想起--“我要见玉昙。” “待会让丫鬟伺候穿衣,你再问赐三吧。”话落,他起身离开。 听至此,窦月芽心底感觉安心了些,一抬眼就见外头的甄媚面上杀机一闪即逝,望向华与刹时, 神情又娇柔可人。 然而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抚着依旧平坦的肚子,对这突来的生命感到茫然。 第十三章 大开杀戒 秋意浓,桂香满庭。 “我的好王妃,天候已转冷,怎么踏出房门外不多搭件袄子?”武赐三一见窦月芽踏出房门,立刻迎上去,双眼瞪向跟在后头他亲手挑的丫鬟。 “你别怪她们,是我不觉得冷,不想搭袄子。”窦月芽径自往前走,决定今日非去探视玉昙不可。“对了, 那两丫鬟,你发派他处吧,我这儿不缺人。” “可是……王爷说了,这几日朝中有节庆,所以事务繁忙,无暇回府,要小的多派人手好生伺候王妃……” 窦月芽蓦地回头。“武总管,你似乎搞错了,我不是王妃。” “呃……是小的说快,公主息怒。” “我没生气,只是想跟你商量,把那两个丫鬟带走,我不习惯有人跟前跟后。”简直就像是被人监视着,让她很不舒服。“还有,不要老是有人在我的房外晃着,我非常不喜欢。”是怕她跑了吗?要不要干脆把她绑起来算了? “是是是,小的马上照办。”他摆了摆手,要跟在身后的待卫和丫鬟退下。 窦月芽见状,这才满意地轻点头,徐步走出兰苑。 “公主。”武赐三见状,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只能出声低唤着。 “这么多日了,我想见玉昙,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地养伤。” “玉昙好得很,不过是些皮肉伤,王爷找了大夫医治,没什么大碍,大夫也说了约莫十天八日的,就能行动自如了。”武赐三斗胆绕到她面前,笑垂八字眉,一副希望她高抬贵手别再往前走的表情。 “武总管,不是我要为难你,实在是有些事不眼见为凭,总教人难以信服,再者……有你跟着,能出什么乱子,对不?” “呃……小的明白了,请公主往这儿走。” 窦月芽跟着武赐三往兰苑西侧小径走,过了三个拱门后,僻静的竹林后头是一列仆房,红瓦白墙,简单朴素。 “公主,王爷交代了,让玉昙独居一人房,这可是少有的恩泽。”武赐三推开房门时,不忘替华与刹说些好话。 窦月芽没太大反应,一进房就见玉昙坐在床边,手上和腿都扎着布巾。 “公主……”玉昙一见她,急着起身,却踉跄了下。 “坐着坐着。”窦月芽快步扶着她。 “公主公主,走慢些。”武赐三跟在旁边,就怕她走得太急,要是撞到跌着,伤了肚子里的小世子或小郡主,他就吃不完兜着走。 “你把我当纸糊的不成?”窦月芽没好气地搀着玉昙坐下,跟着落坐,仔细打量玉昙。“伤势还好吗?” “公主,这么点伤不碍事的,武总管很照顾奴婢,找了大夫也开了方子,托了其它丫鬟熬药,喝了几帖,觉得精气神十足。”玉昙扬笑,眉间却缠着愁绪,终究没将心底的担忧问出口。 “武总管,我有点渴,可以找个人拿壶茶,顺便拿点糕饼吗?”窦月芽仿佛看穿玉昙的欲言又止,随便找件差事想支开武赐三。 “呃……”武赐三有点犹豫。 大白天的,仆房附近上哪找人?当然,他是绝对可以办这么点小事,可问题是他走了,谁伺候公主?要是出了岔子,砍的是谁的头? 这府里暗潮汹涌,得要步步为营,偏偏他又不能对公主开诚布公。 “那我自个儿去拿好了。”话落,窦月芽真起身。 “不不不,小的去便成,小的去去就回,还请公主先待在这儿,别到处走动,免得动了胎气。”武赐三决定要以最快速度走一趟厨房,可偏偏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再快也要一点时间。 待武赐三一走,玉昙诧问:“公主,你有喜了?” “大概吧。”她浅笑坐下。事实上,她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没有害喜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也许是因为怀胎 一两个月,所以才没有半点感觉吧。 玉昙微启着嘴,想了下问:“这段时日,王爷应该待公主不错吧。” “他忙着公务,我没见着他。” “……那晚,王爷没有为难公主吧?” 想起那一晚,窦月芽内心五味杂陈。“没事。”她越来越不懂自己了。那晚明明感觉被羞辱,心底是恨他的,可是随时间流逝,被吞噬的却是恨意,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思念。 恨意消失,思念愈浓,加上肚子里这突来的意外,她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靠着这个意外,会变得是惊,还是喜。 很想跟他说道理,可偏偏他是个唯我独尊、刚愎自用的人,很多话到了嘴边,都会因为他而变成挑衅,而这个孩子会成为他们之间的润滑剂,甚至改善他们的互动吗?她不敢期待,就怕落空。 “公主,不管如何,公主既已怀了王爷的骨肉,王爷是不可能苛待公主的,只是名分……” “名分是什么东西?我不在乎。”窦月芽苦笑着。对她而言,情感交流更甚于名分。如果他不爱她,不愿相信她,即使给了她正妃的头衔,她也不会因而欣喜。 “可是没有名分,公主要如何与王妃……”玉昙突地顿了下。“公主有孕的事,可有在王府里传开?” “我不知道,但是……”话未竟,外头竟传来瓷器碎裂声,教她不由得站起身。“我去看看。”该不会是武赐三急着回来,不慎打翻了茶吧。 玉昙心思绕在她有孕之事上头,见她离开房门,心头一颤,突喊道:“公主,别去!” “嗄?”窦月芽回头,几乎同时有道劲风扫过颈项,她吓得跳了几步,转身竟见廊道上出现了两个手持长剑,黑衣覆面的男子,要不是玉昙唤她,恐怕她现在早就死得不明不白。 “公主,快跑!”玉昙拐着脚,抓起桌面的小茶壶,边跑边朝其中一个黑衣男人身上丢去。 窦月芽愣了下,想跑,然而人已逼到后头-- 铿的一声,不知是何物击中了剑,伴随着武赐三的怒喝声扬起,“混帐,王府森地,岂容擅闯!” 见武赐三身后还跟着几个待卫,窦月芽销宽心,想要赶紧跑进房内,岂料其中一个黑衣男子却像是铁了心般,不逃反追上她,一脚朝她的腹部踢去,她整个人飞跌在地,痛缩成一团。 “公主!”玉昙顾不得自己,飞扑在她身上,就怕刺客再有机会痛下杀手。 “混帐,给我拿下,捉活的!”武赐三怒意横生,老实面容布满杀气。 他将黑衣男人交给侍卫处置,疾步来到窦月芽身旁,却见她已状似昏迷,想也没想的,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混帐,千万别伤了王爷的骨肉! 耳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阵去了,一阵又来,好一会终于归于平静,然而腹部的痛楚,却硬逼着她张开眼。 “豆芽菜。” 她怔怔地望着他,房里已点起烛火,门外天色早已暗透。 “没事了,大夫替你诊治过了,好生静养过,不会有何大碍。”华与刹温柔地轻拢她微乱的发。 窦月芽初醒,脑袋有点混乱,直到听他如此说,才蓦地想起--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被人狠踹了一脚,那一脚重得教她昏厥,那孩子呢?看着华与刹一脸欲言又止,她不禁颤着声猜测道:“没了?” “不是……” “不然呢?”她挣扎着爬起,感觉身下一股湿稠,她不禁一愣。 “豆芽菜?”看她瞬间惨白的神色,他不禁轻抚她发凉的颊。 “孩子没了……”她低喃着。随着腹部一阵阵的闷痛,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 “对不起,我没有把孩子保佑好,我……没想想会有危险,我……”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故意支开武赐三! “没事、没事!”他将她紧拥入怀安抚着。“没关的,没关系的。” “我……没想到如此……为何会这样?是因为我对这孩子没有真实感,所以他不要我这母亲了?可是我没有不要他,我只是……”她神色恍惚,开始怀疑是因为她对孩子没有期待,所以孩子离开了她。她却在失去孩子时,才惊觉她想要这个孩子,她非常想要这个孩子! “没事。” “怎会没事?!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她紧揪着他,缓缓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与刹……虽然我们之间有很多误解,但我是爱你的,因为爱你,所以我不能忍受你另娶他人,可是我要这个孩子,因为他是你的孩子,我想生下你的孩子……都怪我,一定是我的心意不够坚定才没能将他留下……” “本来就没有孩子!” 她怔怔抬眼,泪湿浓睫。“怎么可能?我的身下现在正……” “你只是刚好月信来潮。”他咬牙道。 窦月芽怔愣地看着他,像是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他的话意。 月信?她不禁回想着上回月信来潮时,那时还在近泽马圈,后来他便回京,如此推算,她有孕的机率实在是微乎其微,但…… “所以……打一开始就没有孩子?”她无法确定他话中真伪。 腹部的痛楚尚在,可是她被人踹了重重一脚,所以无法分清痛的原因。 “本王骗你的,你根本没有喜。”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不懂,她脑袋快打结了。 “本王……”他抽紧下颚,不愿说出实情,却也不想欺瞒,天人交战着。 如果不是看她悲痛欲绝,他根本就没必要告知真相。 当武赐三派人通知他,回府看见她面无血色地昏厥在床,有一瞬间他的脑袋是空白的,心像是停止跳动的。 也许,他不懂思念,可是在那一刹那,他第一次尝到后悔和恐惧的滋味。他行事从不后悔,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王朝任他翻云覆雨,玩得分崩离析,他丝毫无愧。初次征战,他只有满心亢奋,他从不懂何为恐惧。 可是因为她……他后悔了,甚至恐惧了,他身上是止不住的颤。 直到她清醒,才真正止了颤,可见她落泪,他的心疼得难受……当她说爱他时,他才惊觉,一样的,原来他无法容忍任何人与她交好,竟是源自一份爱。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的是独占独享一份人事物,是要弥补他从小没有拥有过的,但事实上却不只 是如此,原来……他是爱她的。 所以,他才会一再忍让,原来,他爱她。 “王爷,你为何不说话?”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华与刹凝睇着她,不敢道出原由。 她是爱他的。如果知道真相,她会如何恨他?在她面前,他竟变得如此胆怯。 窦月芽直睇他,以为失去孩子的悲伤褪去,思量着他为何要欺骗自己,用意何在,想着兰苑里外 皆有人看守、武赐三的随侍、玉昙的不安追问……她脑海中汇集出一桩阴谋。 “王爷……可查清那两名黑衣男子的身分?”她问得极轻。 “本王尚在查。” “王府戒备森严,有谁可以调动外头的人进府行凶?” 华与刹抿紧嘴,心知已瞒不过。“……是甄媚。” 窦月芽听着,唇角浮现浅柔笑花,眼神却满是愤怒,蓦地将他推开。“你是故意让甄媚以为我有孩子,让她对付我?!” “本王只是想要早点废妃,本王……” “所以你拿我当棋子,达成你的目的?”她难以置信他竟连自己都利用! 她想起,古代宫廷母凭子贵,宫廷嫔妃为求自身富贵,会对其他有喜的妃子行凶……而他就长于 宫廷,岂会不懂这道理? 初迎进门,洞房花烛夜就遭受冷落,翌日寻他,却得知她有孕的消息,甄媚会怎么想?为保住正 妃地位,她是非买凶不可的,对不?而他……故意在甄媚面前道出她有孕的假消息……这意图太 明显了,对不? “本王没这么想,本王有派人保护你,只要你别踏出兰苑,根本不会有事!” 正因为知道甄媚的下一步,他才会将精锐都安排在她身旁,岂料仍是出了意外。 “所以是我的错?”窦月芽胸口闷痛着,教她紧揪着衣襟。“华与刹,你可知道那人侍剑欲杀我 ,要不是武总管赶到,要不是玉昙护着我……我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的 生死?” “本王岂不在乎你的生死?” “你不会在乎的,因为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要是我被甄媚害死了,你可以废妃,皇上会重罚首 辅甄家,而我舅舅会为我的死出头,助你造反啊。”她合理推论着,心底泛着恶寒。 原来他真彻底泯灭人性,为了夺得皇位,没有人是不能牺牲的! “在你心底,本王是如此的人?”他咬着牙。 他起初确实是把她当棋子,可曾几何时,他已不怀抱如此心思……他想要她的陪伴,想再听她爽 朗笑声,想看她可怜兮兮地扁着小嘴,看她装傻逗笑自己……她不知道,他这一生不曾如此笑开 怀,就连前世登基时都不曾有过。 唯有她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他怎会直到现在才发觉,他是爱她的? “你不是吗?你是啊。”窦月芽笑着,泪水却不住地流,不管她怎么抹也抹不尽。“太好了,我 终于可以心死了……谢谢你。” 太好了,是不?如此丑陋的真相,可以帮助她不再心系挂念他,她真的寒透了心,不会再爱他了 ! “不要……本王要你继续爱着本王,因为本王也……” 第十四章  解结再结 窦月芽安静坐在王府大厅,看似神色自若,紧绞住的十指却泄露她的不安。 就在两刻钟前,武赐三发觉那火花声响不对劲,便派人上街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火药出了问题 ,本该要施放到空中的烟火,却在西合门的城楼上爆炸,死伤无数,就连西合门都快炸塌。 武赐三得知消息时,适巧窦月芽来到前厅,要他派人去西合门确定华与刹的安危,如今已经过了 两刻钟,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她垂着眼,静心等候消息,然随着时间流逝,不巡开始扩大,她几乎快坐不住,恨不得自个儿去 打探消息。 “公主,愈夜寒意愈重,公主还是先回房休息吧”玉昙随侍在旁,看她脸色益发苍白,忧心不已 。 “我不冷,再等会。”她试着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不让任何人看穿她的不安。 “可是……” 突地,大门外传来骚动,窦月芽随即起身往厅口一看,然而出现在大门口的却是个眼生的人,出 门房领着往大厅走来。 “小的见过王妃,小的是近泽城傅家玉铺子的伙计,将王爷止个月初八所订的玉匣送来。”伙计 一瞧见她,立刻双手将一只玉匣献上。 窦月芽怔怔地望着他。“王爷上个月初八订的?”那时,他不是和她争吵后,忙着和甄媚的婚礼 ,将她独自丢在兰苑不闻不问? “正是,王爷说先前和王妃在铺子相中一只玉匣,可惜的是王爷上回去时,那玉匣已卖出,王爷 吩咐再打造一只一样的玉匣,一打造完成便赶紧送来,愈快愈好,里头盛装的除了木匣外还有王 爷亲自挑选的玉饰。” 玉昙接过木匣,打开匣盖,里头以软缎包覆着一只温润羊脂玉打造的玉匣,上头雕着凤凰呈祥。 窦月芽睨了眼,再看向伙计。“玉昙,带这位伙计下去,要帐房先给他一些赏银,回头我再补上 。” “不用不用,小的感念当初王妃宽容大度,才央求掌柜的让小的前来送货。” 伙计笑得腼腆。“玉匣已送到,小的就先回近泽了。” 窦月芽轻点着头,抱着木匣在一旁坐下,经伙计一提醒,她想起在近泽玉铺子时的那场误会。 轻揪着衣襟,抓着底下的月牙玉佩,明明才不久前发生的事,却恍若隔世。一路走来,他们时有 争吵时有甜蜜,但在近泽时,却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然而回京之后,曾有的情愫好似薄弱得教她感觉不到,可是这个人却在迎娶正妃前,还特地走了 趟近泽,就为了买这玉匣……掀开了玉匣盒面,里头搁着巴掌大的血玉双色算盘,一串翠玉铃铛 ,还有一只红缎绣荷锦囊。 她垂敛长睫,遮掩酸楚的眼。 是巧合吗?抑或是他一直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才会知晓当初在玉铺子时,她还看中了这两样宝贝 ?他真把她搁在心上吗?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目光落在锦囊上头,猜想里头八成是可以戴在身上的小饰品,然而一拿 起,却 轻盈得像是没装什么,打开一瞧,里头有张短笺。 颤着手拿着短笺,看着上头刚劲的字体,写着--朝朝暮暮长相守与刹。 这是她见过最象样的一封信,尽管只是张短笺,却已是诚意十足,只是……她真是搞不懂这个人 ,他总是喜怒无常,可以上一刻笑着,下一刻无情杀人,可以不在乎她生死,却又能写一张深情 的短笺…… 当时,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写下这短笺的?她真的是搞不懂他,愈来愈不懂。 “公主?”玉昙见她一直垂着脸,不禁凑向前看她手中的短笺。 窦月芽迅地将短笺收进锦囊里,顺手揩去滑下的泪,正要将玉匣盖上时,大门边传来武赐三的大 嗓门。 她将木匣顺手搁在花架上,快步走向厅外,就见华与剀扶着华与刹进厅门。 华与刹一身暗紫色锦袍有烧过的痕迹,肩上包扎着布巾,垂着的脸略微苍白,几乎将所有的重量 都压在华与剀身上。 “八皇子,王爷交给小的便成。”武赐三紧跟在旁,想要接过华与刹。 “无妨,先告诉我四哥的寝房在哪。” “往这儿走。”武赐三指着前头。 华与剀抬眼望去,便见窦月芽神色恍惚地站在面前。“盛兰?” 华与刹听见他的唤声,抬眼与她对视,笑了笑。“没事。” 窦月芽抿紧唇,大步走向他。“要人家撑着,还说没事?” “小事。”华与刹笑着,并非虚假,而是打从内心的喜悦,因为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在乎。 “还耍嘴皮子!”她恼怒道,但却向前撑住他另一边。“这样会疼吗?  “……不。” 一行人来到华与刹的寝房,一路上听华与剀解释,才知道原来是有禁卫搁错了火药摆放的位置, 导致点火爆炸。可是事实上,大伙都不认为事情如此单纯,然而{听说}搁错火药的禁卫,早已被 炸死,根本就是死无对证。 窦月芽听完,若有所思地伺候着华与刹褪去外袍,看着他背上又添了新的伤势,眉头不禁皱得更 紧。 “看来近来是四哥的多事之秋,先是首辅府遭山贼血洗,如今又是禁卫出乱,父皇受了点轻伤, 虽是不碍事,但明日早朝……”华与剀忍不住叹气着。 窦月芽蓦地一顿,这京畿之处怎会有山贼?那甄媚和甄家人呢? “想参本王就参吧,本王没放在眼里。”华与刹哼笑了声,似乎可以预见明日早朝有多少重臣会 趁机围剿他,办他个督察不力。 “四哥不替自己想,也该替盛兰想。”华与剀看了窦月芽一眼,觉得她身形消瘦不少,就连下巴 都尖了。 听他把话题转到自个儿身上,窦月芽不禁有些不自在。“你们有要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要 不是得知西闇门爆炸怕波及他,让刀子忘了两人先前的不愉快,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他。 “没,八弟要走了,对不?”他拉住她,望向华与剀。 华与剀无奈笑了笑,“盛兰,时候不早,我先走一步……对了,帮我劝劝四哥,要他歇几日,父 皇说了要他好生静养。” 窦月芽垂着脸轻点两下,待他一走,房内只余他俩,教她更加不自在。“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 去……” 话未竟,她已被一把扯进他怀里,原想骂他蛮横,可看自己竟是贴在他受伤的臂膀上,不禁恼骂 ,“你怎么老是这样,要是又扯裂了伤口,怎么办?!” “豆芽菜……”她愈是骂,他脸上笑意愈扩大。 “你!”她不敢挣扎,就怕扯痛他的伤势,可又不甘心自己这么轻易地被钳制住。“这一次又被 火药给炸伤,下回呢?再下回呢?为了坐上龙椅,你有几条命可以争?值得吗?” 她从来不能理解男人追逐权势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冲动和执着,但是她尊重,可当权势必须用命 换时…… 那简直是愚蠢到了极限,完全亵渎了生命的意义。 “不会的,这回是本王不小心。” “哈,每个有自信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小心不小心,脆弱的生命禁得起那么多次的不小心吗 ? “你别担心,本王已经登基过一次,这一次依旧可以安然无恙地登基。” “你--”话到嘴边,她突地顿住,疑惑又震愕地望着他。她听错了吧……登基过一次?她识得 他时,他只是个王爷…… “本王这么说,你一定可以明白的,对不?”他轻握着她的手,控制着力道,就怕伤及她。 “我……不明白,你……” “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就如本王知道你并非盛兰。” 窦月芽瞪大眼,心头狠颤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突地紧握住他的手。“难道你也不是真正的 华与刹,你是认得我的人?!”她激动不已地问。“所以你知道我的外号,对不对?” 也许那一场车祸造成了巨大的时空异动,不只把她卷入这个时空里,也有不少人被波及,对不? 她满心期待遇到同乡,可瞧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她惊觉自己踏进他的圈套里。“你竟然套我 话?!” 华与刹轻漾笑意。“本王套你话做什么?” 窦月芽愣住。也对……“等等,你为何知道我不是盛兰?” “因为在本王上一回的人生里,盛兰是溺死在清池里的,然这一回盛兰竟还活着……你说,本王 如何能不发觉?” 窦月芽这一回非但傻了,就连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上一回……上一回-- 听完华与刹的重生之旅,窦月芽整个人还在恍神之中。 这天底下有这么吊诡的事?原以为他是料事如神,没想到却是他曾经经历过,而穿越的她遇到重 生的他……她愣愣抬眼,对上他难得柔情似水的眸,心底又是一颜。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她不自在地转开眼,总觉得今晚真是漫长,情绪剧烈起伏得教疲 惫不已。 “因为本王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本王想唤的是你的名字。” 她疲倦垂眼,撇唇哼笑了下。知道她的名字又如何? “本王年幼时,所居宫殿被炸,如果不是你,本王无法再继续存活,你说你会来找本王,可是本 王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直到本王回到封王的那一年。” 窦月芽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从何吐槽。她没有本事一再穿越,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一直是停留 在这里……如果可以再穿越,她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她不再恋栈。 华与刹长指轻勾出她戴在胸前的月牙玉佩。“这块月牙玉佩,当年是你交给本王作为相遇再见的 信物,然而却在本王被盛兰拖累,跌进清池后不见,所以本王在近泽再见到这块玉佩时,本王想 ……重生是为了与你重逢,本王是这么认为的。” 凝睇他再认真不过的眼神,她不禁怀疑或许当年救了他的人,是这玉佩的真正主人,也许就是那 个胥罗女巫。 “我不知道……你说的事我不曾经历过,你认错人了。”她应该推开他,可是他那双冷情的眸却 暖得教她冷硬的心又柔软起来。 “那无所谓……本王只知道,本王要的是你。”这段时日相处,真教他嵌入心坎的是她鲜明生动 的表情,毫不畏惧的刚烈性情,他要的就是她。“本王愿意开诚布公,其实也是想让你宽心,让 你知道既定的事实不会改变……” 他诱导她,借着在近泽马圈的十日大雨,让她相信一切定数不变,包括谁登上帝位,谁该死去。 所以说他最终还是会坐上龙椅?忖着,窦月芽却突地皱了皱眉。“不对,我的存在破坏了原本的 走向,就好比如果没有我,你今天应该不会遇到西合门爆炸一事。” “就算没有你,华与则同样会对付我,手段只会更残忍。”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皇子所为?”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再确定不过。 “你没有怀疑与剀?” “本王要是怀疑他,今晚就不会让他踏进睿王府。” “所以……你们兄弟之间没有嫌隙了?” 华与刹轻柔地将她搂进怀时,感觉她微颤了下。随即松开她一些,哑声道:“别怕,本王只是想 抱抱你……今晚会受到一点伤,实是因为本王分了点心神,本王……想你,但不敢见你,怕你气 得喘症又发作,可是刚回府就见到你,本王真的是很开心。” 窦月芽有些意外会从他嘴巴里听到想你这两个字。他也懂想念了,懂得想念多折磨人? “你担心本王,对不。”他亲吻着她的额,轻柔地抚着她的发。 她本想要反驳的,可是他摆出求和的低姿态,让她说不出违心之论。 “往后,本王绝不会再做出让你难过的事,你信本王一次,好不。” 那般卑微的央求语气,直教她感觉不可思议。“如果我要你放弃皇位呢?” “……没有皇位,本王无法保住你。” “照你这说法,我成你的累赘,变成你非得造反不可的动机,我……” “本王说过,有你无你,局势都不会改变,成为我的皇后,不好吗?” 窦月芽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啊……你可记得我说过我最想要的是平凡的人生?有一个我爱也爱 我的人,就算只是寻常的小老百姓都可以,我对当皇后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想要很多人都拥有 的基本家庭生活,可是却好难。 他沉默着,她不意外,因为她知道,他真的做不到。再者……西合门爆炸,已显示了就算他无心 招惹,他也难逃斗争……他是注定逃不过这场皇位之争。 好半晌,她深叹口气才道:“华与刹,我的名字是窦月芽。” 华与刹微诧抬眼,笑意从唇角蔓延开,柔和了那张肃杀冷洌的俊魅脸庞。“月芽……本王的月芽 。”他满足地呢喃着。 她俏颜微微晕红,没想到被他叫唤名字时,会如此难为情。她轻咳了声,化解自身羞赧,伸手回 抱住他。“你啊……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本王答应你,绝不会再让你担心。” “你好像笑得很乐啊,华与刹。”她噘起嘴,很想掐那碍眼的笑脸。 “你要我怎么不开心?” “哎呀,不自称本王啦?”她哼笑了声。 “在你面前不需要,再也不需要。” “最好是。”她娇嗔着。 被那水盈盈的大眼轻轻一瞟,教华与刹心旌动摇,哑声问:“可以吻你吗?” 她愣了下,热气从胸口冲上脸庞。“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不是都很蛮横霸道的吗?这问题 很让人害羞。 “那……我可以不用客气?” “谁说的?”她毫不客气地以肘顶他,却听他轻倒抽口所,吓得她赶忙查看他的伤势,却反被他 一把搂进怀里,一阵天旋地转,压上了床。 “华与刹,你……”抗议被全数封口。 不再吻得她唇舌发痛,而是温柔缱绻地一再挑逗诱惑,吻得她浑身发烫忘了矜持,醉倒在他醉人 的温柔里。 在西合门爆炸一事后,睿王府主屋寝房里,每日都能听见争吵声。 第一天听见时,管事生怕有个万一,急忙通报武赐三,武赐三却乐得眉开眼笑,连连喊好,教管 事听得一头雾水。 对武赐三而言,那是两人感情转好的迹象,愈吵愈好。 “华与刹,你最好给我有点分寸!” “难道我写错字了?” “……短笺是用来写你对我的情话,不是拿来写你的妄想!”她羞红脸,不敢相信他连这种不知 羞耻的话都写得出来,要是被人看见,她还要不要做人? “那不是妄想,是你昨晚做过的事,写下来是要自己记得一辈子。” 他最好是真的会忘记!“……不想理你。”把他写的短笺顺手丢进玉匣里,她转头走人。 “去哪?”长臂一勾,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拽进怀里。 “我……要去厨房!”这几日为了他的膳食和药汤走了几趟厨房,教她怀念起家乡味,忍不住自 己动手弄了几样,没想到他还挺捧场的。 “我陪你去。” “……你真的是可以再黏人一点!”她张口咬他。“给我乖乖待着,敢不听话……哼哼哼。”她 眯起眼,学他恫吓。 “真令人期待。”他笑眯魅眸。 “你慢慢期待。”扮了个鬼脸后,她一溜烟地跑出房门外,省得又被他逮着。 “公主。”候在门外的玉昙忙福身。 “玉昙陪我去厨房。”她亲热地挽着她的手。 面对她的亲热,总教玉昙感到不知所措,却又不敢抽回手,只好顺着她。然一路上,她像是有些 心不在焉,教窦月芽忍不住问:“玉昙,你是怎么?” 玉昙眼眸微垂,有些羞窘地道:“……公主,奴婢想去解手,能否等奴婢一下?” “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窦月芽不禁失笑。“不过这附近哪儿有茅房?” 事实上她对京城这座睿王府相当不熟,打从她来时,她就一直待在兰苑里,要不是华与刹受伤, 她是肯定不会走到这附近的。 “呃……奴婢记得竹林后头似乎有。”她指向不远处的竹林。 “那就走吧。” “……公主还是在这儿等奴婢就好。” “才不呢?我要是站在这儿结果遇到武总管还是卓家兄弟,那就麻烦大了。”华与刹会找玉昙的 麻烦。 “那就烦请公主陪奴婢了。” “走吧。” 踏过圆形拱门,直往竹林而去,感觉这里挺僻静,但是有点冷,快十一月了,气温降得好快,冷 到华与刹察觉她老是缩着肩,差人替她裁了几件狐裘御寒。 “玉昙,你这衣裳暖不暖啊?”她打量着玉昙身上天青色的轻罗软纱衣。 “暖的。” “是吗?可是我觉得……”窦月芽突地顿住,只因她听见了古怪的声响。“玉昙,你有没有听到 奇怪的声音?” 寒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其中夹杂着类似呜咽般的声音。 “好像是在那边……”玉昙指着竹林后头。 “过去瞧瞧。” “可是……”劝不了窦月芽,反倒是被她拉着走。 来到密集竹林后头,就见有一只瓮,像是蓄水用的,愈是走近那声响愈是清晰,教窦月芽直瞪着 大瓮,猜想该不会是有猫啊狗的掉进去,可这声音又不像…… “公主,咱们还是别管了,去找武总管再说吧。” “等等,我先看看。”她打开木盖,一股难闻的气息冲上鼻间,她憋着气往里头一看,蓦地瞪大 眼,吓得跌坐在地。 “公主!” 窦月芽杏眼瞪得又大又圆,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她真的没有勇气再看一次,因为当她看见里头盛 装的“东西”时,想起了吕后对待戚无人的手段……人彘。 “公主!”见窦月芽昏厥过去,玉昙抱着她。扬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公主昏倒了!” 睿王府主屋寝房内一口气生了四个火盆,却依旧无法让窦月芽暖上几分。 华与刹沉住气,等着御医把完脉才问:“罗御医,硕公主的状况如何?” “公主是惊吓过度,气急攻心,大伤元气,得要好生静养,戒惧怒,且慢慢调养,否则这急病恐 怕会引发公主的喘症,眼下又即将入冬,如此一来……恐有危险。” “本王知道了,还请御医开方子,不管要用什么药材,本王都会找来。” “王爷,公主的心脉有郁结之象,病是从心而来,如今又是惊吓过度,所以首重是稳住公主的情 绪,药材一般即可。” 华与刹轻点头,睨了卓凡一眼。卓凡立刻意会送御医离开,再顺便抓药。 坐在床畔,看着窦月芽青白的脸色,华与刹眉头深锁。 这段时日好不容易将她的脸色养得红润些,岂料-- “月芽?”见她悠然转醒,他不禁轻握住她的手,暖着她。 窦月芽怔怔地望着他,面带疑惑地问:“欸?我不是要去厨房,怎么会……” 她突地噤声,像是想到什么,神色恐慌了起来。 华与刹立刻将她拥进怀里。“没事,你只是作了恶梦,恶梦而已。” “那不是恶梦,那是真的!”她紧揪着他,尖声问:“你做的吗?那是你做的吗?那个人是谁? !” “你不要激动,别气别怕。”他轻拍她的背,就怕她情绪大起大落,会让这病益发严重。 “你说啊!” “……是我做的。” 窦月芽惊惧不已地看着他。“那是谁?” “甄媚。” 那气势凌人的甄媚,竟变成那种模样……她忍遏不住地吐在他身上,一吐再吐,即使再也吐不出 东西,她还是止不住那打从内涌出的强烈反胃感。 “赐三,温茶、备热水!”华与刹吼着,不管自己被吐了一身,只不住地轻拍她的背,拿起帕子 拭净她唇角。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虚脱地倒在床畔。 “月芽,你不要激动。” “你……”她虚乏得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我已经让人处理,不再折磨她了,你……把那一幕忘了。”他低哑喃着,压抑着怒气。他将甄 媚安置在王府最僻静的角落,还有人在竹林外看守,为何她竟会走到那儿去?!早知如此,当初 他就该将甄媚一把火给烧了! 正恼火时,武赐三已经命人送进温茶和热水。华与刹拧了帕子,轻拭她不断渗出冷汗的脸颊,再 徐徐喂着她温茶。 几个丫鬟处理了床边的秽物,华与刹顺便褪去锦袍,差人带走,省得又引得她不适。 喝了几口温茶,孝她心绪缓了些许,却依旧乏力地躺在他胸膛上。“华与刹,你好残忍……”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做绝,可我往后绝不会再做这种事,你信我。” 然而窦月芽却像是蓦地想起什么,强撑着身子坐直,回头虚弱问:“真有山贼血洗首辅府?”这 事她初闻时就想要追问,可后来忘了,直到现在……她不想联想在一起,可是…… “……没有。” 窦月芽像是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地软倒,他赶忙将她搂进怀里,却被她虚软无力的手臂推 拒着。 “我要静一静……你让我静一静……” 华与刹不敢勉强她,扶着她躺好,才哑声道:“月芽,就算我不对付甄家,甄家一门也会死在皇 上的一道圣旨上。” “我要静一静。”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知道,她都知道!人生不管重来几次,也许该死的人都不会逃过,但是至少不该遭受这么残忍 的对待。 太可怕……太可怕了。 这是第一次,她真正地害怕起他这个人。 也许是因为他待她忍让,所以对待他人的残虐反教她无法接受,他怎下得了手? “月芽,我无意替自己开脱,只是御医说了,你的身体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悲怒攻心,你就算不 愿原谅我,你也必须善待自己。” 窦月芽无力开口,只有缓缓流淌的泪水代替了回答。 许久,她听见了华与刹深叹了口气,离开了房,她才让哽咽逸出口。 他这样的性子,还有法子可改变吗?视人命如草芥,甚至还凌迟着看不顺眼的人……她如果没穿 越至此,是否这些人至少还可以求得好死? 她心乱如麻,种种的情绪轮番折磨着她,万般煎熬。 第十五章 暴君之泪 睿王府北院竹林里,天光乍现时,一抹身影悄然到来,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轻放开手 中的信鸽。 然而信鸽才微振翅飞起,一股凌厉的劲风乍至,信鸽瞬间掉落在地。 她望着被一箭射落的信鸽,还未回头,便听见身后响起如鬼魅般阴冷的声音,“月芽倚重你,所 以……就算你拿假的信骗了月芽,让月芽回了那封教本王震怒的信,本王都可以暂且不管,但今 日你故意让月芽看见人彘……本王饶不得你!”玉昙蓦地回头,俏颜惨白。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满室刺骨冷意,逼得她张开双眼。 “玉昙。”她轻咳,吸了口沁冷的空气,只觉胸口闷痛难受。“玉昙?” 窦月芽侧眼望去,房内烛火已灭,就连搁在角落的火盆也没有火苗,更不见随待在旁的玉昙,教 她不禁微皱起眉。 “王妃?”一位面生的丫鬟开门而入。 窦月芽原戒备了下,直到瞧见跟在身后的武赐三才安心了些。“……武总管,玉昙呢?” “回王妃的话,小的正在找呢。”武赐三苦得八字眉都快要到嘴边了。“王妃只想让玉昙伺候, 小的自然就不敢再派其它人手,原以为她一早帮王妃熬药去了,结果厨房却跑来跟我说,为何王 妃今早没用早膳,就连午膳也没动静,找不到玉昙,小的吓得赶忙差人准备,把药和午膳给送过 来。” 闻言,窦月芽眉头皱得更紧,不禁再问:“武总管,兰苑附近可有找仔细?” “都找到了呢?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可是王府总有人守门,玉昙不可能离开王府的。” “可不是吗?横竖她定是在王府里,想要无声无息离开那是绝对不可能,除非她……”武赐三说 得口沫横飞,突地噤声不语。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带她走。”他硬着头皮转了个弯,总不能说出真心话吧……在无人看见她离开的状态 下,却寻不着她的踪影,那只剩下一个可能--她已不在世间。 “可是玉昙是宫中带出来的,有谁会带她走?就算要带她走,也得先知会我一声,不是吗?” “是是是,王妃说的是,小的赶紧派人再找。”正因为她说的都对,他才愈来愈害怕。但不管怎 样,王爷也不可能对王妃身边的人下手呀。 他真的很不解,可偏偏王爷进宫至今未归,没人能给他解管,他还得面对王妃,真教他一个头两 个大。 “请王妃先用膳、喝药,小的一找到玉昙,立刻将她押到王妃面前。”武赐三说着,才一回头, 门都还没开,外头便传来阵阵尖叫声,气得他开门就骂,“怎了,是哪个脑袋残了的忘记本总管 说过王妃要静养,不得大声喧闹的?” “武总管……你看。”几个吓得面色如土的丫鬟,一同指着墙角。 武赐三侧眼望去,并不觉有异,但再仔细一瞧,只觉得墙角下那只虫好像不太像虫,反倒像是- -他走近,大眼圆瞠,那竟是一截扭曲的小指头,顺着血迹往墙角侧边的花丛望去,轻拨开正结 苞的报岁兰,就见一块碎布掉落花草间。 他刚拿起那块天青色的布,身后便响起窦月芽的惊呼声--“玉昙!” 武赐三回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粉碎太平,可偏偏就连他也觉得这衣料眼熟得紧,分明就是玉昙 所着,但就算这样,也无法证明……“王妃,你不要胡思乱想,玉昙不是王爷杀的!”他敢打包 票,王爷处置人有他一套法子,不留痕迹,绝不可能故意丢在这儿,像是蓄意要让王妃发现。 “我有说王爷杀了玉昙吗?”窦月芽气若游丝地问。 “这……”武赐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鬼话来着! 刺骨北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华与刹站在兴和殿外,望着丹墀底下的石板广场径自想得出神。 “四哥。” 华与刹徐徐回身,望着一脸凝重的华与剀。 “四哥,你探视过父皇了吗?” 华与刹轻点着头,噙笑道:“看来父皇大限已至。”月芽说的对,历史确实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有 所变动。 当初是他亲手弑君,皇上如今却因为西合门爆炸一事,身体一日日地衰败,至今已经是卧榻不起 ,恐怕不需要等到他动手,他就会提早驾崩。 “四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难不成要我哭吗?” “四哥……” “与剀,父皇快要驾崩了,你心里有何想法?”他突问。 华与剀不认同,“四哥,我知道你心底对父皇有怨,也犯不着诅咒父皇吧。” “这不是咒父皇,更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他真的快驾崩了。”他反身,双肘靠在石栏上,望向诺 大的广场,想起他登基时,文武百官在此俯首,当时他感觉不到半点威风和喜悦,然而这条路他 终究得踏上,而任何人事物都不能阻挡他。“我在近泽待了三年,在战场上厮杀,那脸上死气是 骗不了人的,况且父皇还中了毒。” “毒?”华与剀向前一步,压低声响问:“可我问过御医,御医说父皇或许是西合门一事受到惊 吓所致。” “那种话只能骗你这种傻子吧。”华与刹哼笑了声。 “如果真如四哥所说,父皇中了毒,那岂不是代表……御医已被有意造反的人给收买?” “八弟,我说个头,你就明白了,所以我才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华与刹斜睨他一眼,在呼啸 而过的风声中问:“凶手是谁,不用我点明,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要站在哪一边。” 华与剀清俊面容浮现愁绪。“我非得选吗?”若父皇真中毒,大皇兄是脱不了关系……明明是亲 生父子、同脉手足,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你的选择,决定了你的生死。” “四哥会杀我吗?” “会。”他毫不考虑地道。 华与剀不禁失笑,不知该开心他的坦白,还是难过他的无情。“四哥,在你眼里,最重要的究竟 是盛兰……还是皇位?”思索半晌,他终究开口问了。 华与刹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皇位。” 有皇位才能拥有他要的一切。 睿王府的氛围犹如今儿个的气候,阴霾刮着寒风,却又夹杂着吊诡闷热。 当华与刹踏进主屋寝房时,桌上膳食分毫未动,而窦月芽虚弱地倚在床柱上,直到听见他的脚步 声,才让她微掀眼。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未用膳?”他笑问着。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她不信武总管没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告诉他。 “要不,你认为我该如何?”笑意依旧。 望着他柔情缱绻的眸,笑意让那双眸子如黑耀般闪烁,看在她的眼里,无疑是火上加油,抓起床 边的玉骰盅,往他头上丢去。 华与刹动也没动,任由玉骰盅在他额上砸出一道口子。 窦月芽愣了下,不解他为何闪也不闪,她不相信他闪不过。 “解气了吗?”他依旧笑问,任由鲜血滑下脸颊。 他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彻底地激怒她。“解得了吗?!玉昙……玉昙不只是我的丫鬟,更像是 我的姐妹,她待我的好,你会不知道吗?!”当她看到那截带着伤疤的断指时,他可知道她快疯 了!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一再容忍,直到他再也忍不住。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杀她?!” “杀?”他哼笑了声。“如果我说,我没杀她呢?” “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就连武总管都认为是你,除了你,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一个 人!” “那就姑且算在我头上吧。”他云淡风轻的说。 他只能说他小看玉昙了。原本是真想杀了她,但是顾及月芽,所以他给了玉昙两条路,一是留下 照顾月芽,不再当华与则的眼线,二是离开王府,岂料她的选择出乎他意料,不过也无妨,看在那截断指分上,他可以不跟她计较。 “你!”她气喘吁吁,胸闷得像是要爆开,就连呼吸都万分艰难。 “其实我也明白,你之所以不舍玉昙,是因为玉昙是八弟特地为你挑选的丫鬟。”他轻抚滴落在袍上的鲜血,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窦月芽怔愣地望着他,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华与刹,你知不知道爱情是会磨损的?”爱情是禁不想一再怀疑一再挑衅的! “我知道,所以我累了!”他笑睇着她,掏出锦囊里的通宝银。“月芽,和我赌一把,要是猜中了,我可以放你走。” 窦月芽张口,只能不住地喘息,压抑着几欲冲口而出的呜咽。 他这是在做什么?赶她走?不是说要她伴他一世的吗?西合门事件之后,她愿意再一次相信他,那是因为他诚意十足,对她开诚布公,如今她傻傻地把心交出去,换来的是他的绝情?她还未跟他算玉昙这笔血债,他反倒是想先赶走她? “如果你累了,你又为何要在我住的院子栽种满庭的紫阳花?”那花代表着他的心意,玉匣里的短笺写的全都是他的爱……不是吗? “……安抚你喽,不然呢?” “华与刹,你不要后悔。”她怔愣半晌,气若游丝地道。 “我没告诉你吗?”他拿着通宝银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让她看清通宝二字,弹指让银币跃起,随即落在掌心里。“本王行事,从未后悔。” 窦月芽胸口闷痛得难受,像是有石磨不断地磨着她的心……“杀了那么多人,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人早晚总是会走上那条路的。”他晃动着手,像是迫不及待要她快猜。 “那为何直到现在,死的人不是你?!”话一出口,她惊觉自己骂得太重,可瞧他根本不痛不痒的噙笑神情,她不禁跟着漾笑,笑自己怎么还在担心他会受伤。 “我怎么会那么笨?我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他说服她、感染她、勾起她的同情,教她一再沉沦,原以为他有所改变,可事实上,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心!曾有过的深情注视,不过是国她尚有利用价值所做的伪装,如今恐怕是她已无利用价值了,他不需要她了!既是如此、既是如此…… “通宝!”她要走,非走不可,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否则她早晚会被他逼疯! 华与刹噙笑,徐缓地张开掌心,让她瞧见果真是她所猜的通宝二字。 “你可以走了,但不急于一时,因为本王不会再回睿王府了。”话落,他将通宝银弹入桌上玉匣,转身便走,毫不恋栈,和昔日的温柔眷恋犹如天差地别。 她死死瞪着他的身影,无力地软倒在床上。 原来他就快要登基了,难怪他不需要她了。 结果,她倾尽一切地爱一个人,却还是成了一枚废棋…… 寒风刺骨,华与刹迎风走向皇帝所居的昭和殿,远远的便瞧见华与剀在廊道上来回踱步。 “还没考虑好?” “四哥……”回头,华与剀愣住。“你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倒是你……决定得怎么样?” “我还能如何?四哥都这么说了,我自然照办,只是……你真要将盛兰交给我?”华与剀神色惶惶地问,搞不清他四哥到底在想什么。 “走吧。”华与刹快步向前,遣退了守殿宫人,和华与剀进了昭和殿内。 见曾睥睨天下的王者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富丽堂皇的寝殿内,令人不胜欷吁。 “皇上。”走到床棍边,他低声唤着。 沉睡中的皇帝疲惫地张开眼,眉头微蹙了下,然再瞧见华与剀亦在他身后,才微微宽心地松了眉头。 “皇上,儿臣今日前来,有事相求。”他从怀里取出早已写妥的信,摊开在皇帝面前,便见皇帝眯起眼看过一遍后,神色揪变地怒瞪着他。 “啊啊……说错了,并非相求,而是皇上非颁这道遗诏不可。” “四哥。”华与剀轻扯着他。“别对父皇这般说话,你……” “八弟,你别搞错了,他是你的父皇,不是我的父皇。”华与刹笑了笑,垂眼瞅着面色黑灰的皇帝。“对吧,皇上。” “……嗄?”华与剀错愕不已。 “当初命人炸了广和殿的,也是皇上,对不?”华与刹笑眯魅眸,看在皇帝眼里,简直像是拘魂鬼差般慑人。“甚至在母后将我带到坤和殿后,皇上还下令要宫人不着痕迹地将我除去,对不对?” 这些事,在他上一回的人生里,他已经跟皇上确认过了,绝非臆测。 “父皇?!”华与剀虽不敢相信,可仔细想来,却是不无道理。 广和殿被炸一事,父皇并未详查,再者后宫禁地,谁能擅闯?又是谁能取得大量的火药,如入无人之境炸了广和殿? 必定是父皇察觉四哥非亲生,用火药企图掩埋这皇室耻辱……如今想个通透,教华与剀浑身爆开恶寒,看着华与刹,不知道他是何时得知,又是如何藏匿着这份恨……莫怪四哥对谁都不信,因为伤他的人竟是离他最近的人! “所以……皇上,这帝位是你欠我的!你没能炸死我,就注定要把江山让给我。”华与刹扬笑地扶起他。“写遗诏吧。” 当晚,华与刹代皇帝召来定国公和新任首辅、华与则,在众人面前宣读遗诏,华与刹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皇位。两刻钟后,皇帝驾崩,华与刹登上帝位。 帝王驾崩入皇陵和新帝登基事宜,交由礼部和内务省处置,几日忙碌,新帝即将登基,然而宫中却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滞氛围。 而睿王府里本该喜气洋洋,却犹如一座死城般静谧,直到一位贵客到来。 武赐三一见他,立刻迎着他进兰苑,仿佛华与刹早有交代。 “盛兰。” 窦月芽虚乏无力地张眼,一见是华与剀,眸眶瞬间殷红。“与剀。” “怎么把自个儿弄成这样?没人好生伺候你?”一见她憔悴得不成人形,华与剀不禁微恼,想要把下人喊来质问,却被她轻扯住。 “是我自个儿吃不下。”她勉为其难地勾着笑。“你怎么来了?难道……这回你真要带我走了?” “是啊。四哥封我为敦王,属地在近泽。”他替她端了杯茶,让她润润喉。 窦月芽抿着茶水,疑惑之际,突地意会。“他登基了?” “是啊,父皇颁诏,四哥继位。” “……没有宫变?” “怎会这么说?” 华与刹说当初他是宫变弑君夺帝位的,再者……“皇上怎会将帝位交给他?” “当然是因为父皇信任他。”华与剀笑了笑,转移话题。“我还没吃东西,你陪我吃一点吧。” “等等,他既然要登基,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要带你去近泽上任。” “新皇登基,事务繁琐,你应该是待在宫中吧……况且你父皇才驾崩,你应该要守丧,怎会要你在这当头去近泽?”她不是故意把事想得复杂,而是这整件事都让她觉得不对劲。 华与剀苦笑。“我……” 窦月芽愣了下,像是想通什么,脸上笑意比他还苦涩。“难道说,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他把我给了你?”说到最后,她神色有些恍惚。 这几日,怒意褪尽,她开始冷静,开始猜想他是不是瞒着自己什么,猜想他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有什么理由令他得故意把事做绝……可如今再仔细一想,也许她成了利益交换的筹码了呢。 她以为自己可以凭着怨和怒,同样不需要他,可是时间流逝,并没让她真正放下,她反倒开始期盼……多傻?多傻! 见她笑着流泪,华与剀别开眼,握了握拳,哑声道:“我让丫鬟进来替你更衣。”窦月芽没有回答,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碾成粉末,不痛也不动。 要她走……她走,把她给人……她认了!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所谓了。 华与剀走出门外,让丫鬟进房将她搀起,她像个无知觉的木偶由着丫鬟梳发更衣,没一会儿工夫便打理好,然而她身体虚弱,步伐虚浮,拒绝丫鬟搀扶,反倒是撞到桌子,搁在桌上的玉匣应声落下,碎成片片,震得她满心惊惶。 “发生什么事了?”巨大声响令华与剀急步入门,武赐三和几个侍卫跟着。 “没事,我只是撞倒了玉匣……”垂眼着着碎成片的玉匣,原本装在里头的短笺散了一地,玉饰更是粉碎;一如她碎得不成形的心。 玉匣里装的,全都是她最珍贵的,短笺上的字句在在代表着他对她的重视,曾几何时,走样至此?在泪水滑落之际,她瞧见玉匣软缎底下露出信纸一角。 “你别动,这儿交给丫鬟整理。”华与剀伸手要将她扶起,却见她手伸向玉匣,从红色缎布底下,抽出几封折起的信。 信封上。署名是给她的,但那字迹是她不曾见过的娟秀。 “欸,这不是我写给你的信?” “你写给我的?”她微诧抬眼。 “是啊,你尚在近泽时……怎么会在这玉匣里?” 窦月芽摇了摇头。“不对,你的字不是苍劲有力的吗?怎么会是……” “我的字总被四哥嫌,说我的字像姑娘家的字体,没有脾气。” “你四哥认得出你的字?” “当然,我可是跟着四哥一道习字的。”他说完,就见窦月芽无力地坐在冰冷地板上。“盛兰,先起来吧,别坐在地上,寒意伤身。” 窦月芽被他扶着在桌边坐下,手指却死死掐着信封。 不对……这和华与刹成亲那晚玉昙交给她的信,字迹截然不同!她无法辨别是因为她根本不曾看过与剀的字,可是华与刹是识得的,为何他没道出这其中有问题?这是否表示他在意的不是谁写来的信,而是她的回答……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藉她激怒他,对不?可他又怎么会把与剀的信搁进这玉匣? “这枚通宝银……原来四哥还带着。”华与剀捡起两枚通宝银,扬笑试图缓和她的心情。“你见过吗?通宝银有两枚瑕疵品,当时铸造错误,有一枚两面都是通宝,另一枚同样是夔龙。” 窦月芽颤着手接过,这两枚通宝银,是华与刹临行前丢进去的,而此刻拿在手上看,两面竟都是通宝,而另一枚竟都是夔龙……在他手上明明是一枚的,怎会变成两枚?她怔愣着,脑袋像是有什么想法正汇集着。 “小时候四哥最喜欢拿通宝银戏弄我,像戏法变来变去,我永远也赌不赢。” “……可是,我从没猜错,一次都没有……”她低声喃着。 这是为什么?她的棋技不如他,摇玉骰更没赢过他,唯有赌通宝银……而他总是在最后拿出通宝银,让她有机会扳回一城,这又是为了什么? 两枚同字同龙的通宝银,只要他手法纯熟,就可以决定亮出哪一枚,但总让她赢,分明代表他的宠溺,可是……那般宠溺她的人,为何突地改变决定? “是吗?”华与剀察觉她像是发现什么,催促丫鬟。“好了,快去准备。” “我的玉匣……”她抚着玉匣碎片。 武赐三捡起她手边碎片,怕割伤她的手。“公主,不打紧的,这玉匣只要到近泽就买得到,当初王爷回去带紫阳花时,顺道挑了这只玉匣。” “紫阳花是王爷带回的?”她诧问。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带回栽种在兰苑里…… 他为了她做到这样,心竟怎可能突然生变?! “是啊,还是王爷亲自栽种的呢?王爷那里要见王妃,玉昙总说王妃睡了,好几回都扑了空。” “玉昙这么说?”她呆愣,一时消化不了突来的消息。 那紫阳花,竟是与刹亲手栽种的……可玉昙为何不让与刹见她? “是啊,她……” “好了,别说了,得赶紧上路。”华与剀赶忙打断武赐三的话。 为何一直催促她?“与剀,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华与剀勉强笑了笑。“我先去准备马车,你弄好了就下来。” 看他像是怕被追问般地带着武赐三快步离去,更教她起疑,愣在原地,直到丫鬟催促,她才抬眼道:“帮我找个匣子。” “是。” 待丫鬟先后离开找匣子,她随即起身,加快脚步往外走去,站在廊栏边一望,到处都是侍卫,刚刚瞧见与剀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便让她觉得不对劲,如今更加证实她的猜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问题,与刹定是隐瞒了她什么!正忖着,余光有抹影子掠过,她侧眼望去,竟在廊道转角处瞧见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玉昙……?”她呐呐地道,举步走向转角,果真瞧见玉昙。“玉昙,真的是你?!”虽说天色阴霾,但她不会认错的! “公主……对不起。”玉昙一脸愧疚。 她正要追问,后颈却遭重击,软倒在有力的臂膀上,而那男人…… “华与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玉昙是他派到她身边的眼线?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她不禁想,如果与刹在成亲那晚就察觉不对劲,恐怕早已对玉昙起疑,而她竟还误会他杀了玉昙……可他为何不解释?是怕她伤心,还是怕她不信?抑或是……为了让她失望,好让她远离他,远离危险? 天色昏暗,恢宏宫殿内阗暗无声,华与刹一身银白色盔甲独坐龙椅,他微闭着眼,轻晃着白玉捻金丝酒杯,听着殿外广场上炮声四起,杀声正隆。 痛楚如刃,从后脑蔓延,痛得他得钦酒缓痛。 好痛……可是,再痛,也比不过见月芽落泪引发的心痛,所以,他要忍,只要过了今晚……他能到近泽,牵着她的手看余晖…… 黑暗中,他微掀长睫,冷戾肃杀的眸,闪动危险光痕。 瞬间,有几抹影子跃入殿内,他掀唇一笑,酒杯一抛,抽起龙椅旁的长剑,在来者尚来不及防备时,迅雷般地在空中划过,霎时血溅宫殿。 “王爷!”卓凡跟着踏进殿内,明显是追着几人而来。 “华与则呢?”他低问着,徐步走出殿外。 一刻钟前,长济候麾下兵马联合兵部皇城外的防军涌进宫内,但他早将近泽最精锐的五万大军调派进宫戒备。如他所料,华与则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坐上龙椅,而他也绝不可能容许华与则在这世上多待一刻钟。 虽说桂子玦的东北军因为路上大雨耽搁,来不及赴京,但……无所谓的,他浑身亢奋着,消减了几分头痛,犹如征战前,身体每一处都鼓噪着。 “王爷,至今还是不见华与则。” “是吗?”他眯眼看向远方,好似瞧见南庆门外又有兵马到来。“卓凡。” “属下在。” “你要为本王保重着。” 卓凡微愕抬眼,不懂他何出此言。 “可是本王……要大开杀戒!”他跃起,玄色披风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迅疾电般地窜入敌阵,所到之处,血溅四方。 他忍得够久了!这段时间,为了月芽,他一再忍让,一忍再忍,可天晓得他向来就不是个懂得忍让的人,胸口里这股闷气,非找个出口!而今晚是无月的夜,适合掩埋一切丑陋,待黎明升起,这王朝即将重生。 卓凡迅速跟上他的脚步,追随其右,而其弟卓勤也跟着会合,守在其左,不让任何人伤及华与刹半分,可事实上……别说伤他,就连刀剑都砍不到他面前,对手便已身首异处,从丹墀来到大全门,整整两百匹马的长度,成了血染修罗道。 “华与刹!”华与则一马当先,从大全门外急驰而来。 “等候多时。”华与刹长剑柱地,却在见到他从马背上抱下的人时,笑意凝结。 “四弟,记不记得宫宴时,有个贼人掳了二皇子妃你是怎么处置的?”华与则笑得万般愉悦,如同那一晚,冰冷的剑就搁在窦月芽颈上。 那冰冷触感将昏厥的窦月芽惊醒,双手欲动却发觉像被捆绑动弹不得,虚弱张眼,竟见华与刹就在几步之外,整个广场因为两人对峙而各退一方。 完了……她竟然成了被用来威胁的道具。 “四弟?”华与则笑眯眼。 华与刹忍着头部痛楚,稳住心间震动,不让瞬间汗湿的掌心甩脱了长剑。“我只能说哥想有所成就,还真是缺不了女人。”他扬笑讥刺。 他不该心软的,就算朋芽再倚重玉昙,他还是该杀了她!他对玉昙早就起疑,甚至认为是与剀特地安插的眼线,直到那一封信才教他确认幕后指使者是华与则。 睿王府他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华与则不可能也不该进得了睿王府,但是有玉昙引路……那就难说了。可恨他一步踏错,竟让她身陷险境! “能成就大业,男人女人皆该重用,你也该承认,玉昙起了不少作用,至少她从中做的手脚,确实动摇了你。” “所以你注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是吗?”他扬笑,猝不及防的大步向前,斜挥长剑,剑锋削过了窦月芽的发髻,扫过华与则的颈项。 华与则猛地扯着窦月芽退上一步,闪过致命一击,却已见血。 几乎是同时,卓家两兄弟上前,就等华与则疏忽,夺回窦月芽,岂料他却像是早有防备,大吼道:“把她给本王拉上去!” “停!”华与刹赶忙阻止卓家兄弟再向前。 瞬间,箭翎飞掠过去,箭矢绑着长绳,长绳另一端则系住窦月芽的双手,当另一头猛地扯动,窦月芽随即被高高悬起。 华与刹想也没想地往前冲去,足点卓勤肩头,往上跃去,却只摸到她的鞋,又落回地面。 “混帐,给我住手!”华与刹往高处望去,握住长剑的手青筋迸现。 “四弟,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一样挥剑……但是,你失了准头对不?你终究还是怕伤到盛兰,所以剑锋偏了,对不?” 华与刹泠凛面容,阴鸷慑人。“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也要你过得了这一关!”见窦月芽已经被高悬在大全门底下,华与则一声令下。“放箭!” 华与刹往旁望去,就见大全门外的弓箭手早已持弓拉弦待命,而那箭领上全都系着火药,他想也没想地再度往大全门跃去,就在半空中,一张铁链织成的网将他从头套牢,横向一扯,让他重摔在地。 “与刹!”窦月芽放声喊道,在半空中不断地摇晃。 “王爷!”卓家两兄弟冲上前欲护他,然而华与则的人马在一声令下也上前应战,瞬间双方混战,挡住了卓家兄弟的去路。 “华与刹,你可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华与则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争,竟因为一个女人而让他占尽了上风。 “等你割下我的首级再开心也来得及。”华与刹尚未放弃,只因窦月芽仍在险境。他不能放弃!他做了这么多,就为了要保住她……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她半分。 “不,我是打算将你万箭钻心!”华与则放声大笑,突地见到天空降下鹅毛般的雪,不禁仰天大笑。“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瑞雪,就连老天爷都觉得这皇位合该是我的!来人,放箭” “不!”窦月芽声泪俱下地吼着。 她不知道老天为何让他重生,更不懂为何让她穿越来此,但既然他们在最不可思议的状况相遇,那么老天是否该给予另一个结局就算他曾经将这王朝玩弄得天翻地覆,就算他手段残虐骇人,可既让他重生,岂不是该给予他扭转错误的机会? 至少、至少给她道歉的机会,至少让她再一次抱抱他,至少……让她陪着他一道走……别让她辜负一个爱她至此的男人! 大雪忽地漫天飞旋,闪动着银光。就在箭翎射出的瞬间,月牙从云层后头露脸,迸射出清冷光芒,打在她衣襟底下的月牙玉佩,光芒迸散开来,将她团绕,瞬间眼前的景致快速飞掠,停止的瞬间,他就在眼前。 华与刹惊诧地望着平空出现的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温热黏腻的感觉教他胆战心惊。 “月芽!”他舍了长剑,探手抓着跪坐在地的她,瞪着箭头从她胸口穿出,他浑身颤着,不曾有过的炽烫酸麻充斥着他的眼。 窦月芽张了张口,笑了笑,欲开口,喉间却像被紧掐住,教她无声地哀号着。 “不!”华与刹隔着铁链网,抚着她的喉口她的脸,泪水模糊着他的眼。 巨大的痛,在胸口爆开,令他脑袋空白,恐惧瞬间充盈心间,逼得豆大的泪从眼角滑落。 窦月芽使尽最后气力紧捧着他的脸,张口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嘴型告诉他--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害了你……” 他不住摇头,魅眸痛苦地紧缩着。“你可以误会我,可以不爱我……但你必须活下去……”他忍受被误解,选择不解释,就为了让她全身而退。 他不管天下苍生,更不管王朝兴衰,可他要她活下去!用尽所有方法,只为让她退出斗争之处,可为何……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她笑着却满脸血泪,很想再说些什么,可她好冷,她的嘴不听话了,她动不了了…… “月芽?”他紧抓着她,望着她脸色逐渐灰败,手不再抓着他……他喉头不断抖颤,发出细碎的哭嚎声。“不……我不登基,我带你回近泽,我都安排好了,到时我们去逛玉铺子,我们策马逐日,划舟访月,我会为你栽种满庭院的紫阳花,咱们当不管事的王爷王妃……只要你说好……我都好,我可以封剑不杀人,我不会再胡乱责罚人,我……留下来、留下来!” 他哭嚎着,将她拥入怀里,可倏地,她竟平空消失,不留半丝余温,教他错愕地瞪着身旁,泪水还噙在眸底,可她已不见踪影。 他疯了吗?是他的错觉吗? “王爷!” 卓凡的声音传来,以剑打掉袭至他面前的箭矢,他徐徐往前望去,就见华与则一脸错愕,惊惶地喊着放箭。 月芽不见了……如果不是他,月芽不会消失…… 卓凡一剑斩断了铁链网,华与刹拾起长剑,射向华与则的胸口,同时卓勤从后方奔来,踏过卓凡肩头,往前跃去,砍下胸口中剑的华与则首级,高声喊道:“大皇子首级已取,拿下叛军!” 华与刹望着瞬间逆转的局势,看着大全门外,华与剀和武赐三领兵前来,就连桂子玦的东北军也到了……他身子却摇摇欲坠。 没有……他找不到月芽……没保住他爱的人,他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头好痛……没关系,再痛一点、再痛一点,如果不将月芽还给他,就让他痛到死去,让他回到最初,让他可以好好珍惜她! “王爷?”卓凡在他倒下前将他扶住,却见他状似昏厥,怒声喊着-- “开出血路!一个不留!” 后来局势如何,华与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她的身影。 这天地间,唯一能让他大恸大悲的女人。 末章  三穿逆行。 她浑身轻飘飘的,犹如一片鹅毛般在天空飘荡着。 她想,她应该是死了吧……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或许是上一回没感觉到,老天特地补给她的。 窦月芽哼笑了下,又想到那有相同坏习惯的男人,他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没了她,他是否能逆转局势? 她总算明白他所说的,他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生存下去。也许他的天生并非那般残虐,环境却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遗憾的是,她无法再陪在他身边…… 无声叹气着,突地感觉自己像是落在地面,吵杂声敲击着她的耳腊,由远而近,吵得教她张开眼。、 张眼,她愣住。不是因为眼前的人绝艳无双,而是-- “辛西亚!”她无声喊道,不懂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辛纱亚,是总裁回到台湾时遇见的一个奇特女子,但问题是,她怎会在这里? 难道穿越者并不只有她?等等,她看起来似乎不太对劲,那双大腿好像有点泛红,眼神有些失焦。 “……是你。”她道。 窦月芽微诧,垂首,确定自己的躯体是盛兰的,辛西亚怎认得出她? “卓勤呢?” 窦月芽瞪大眼,总算想起为何觉得卓勤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只因她曾对着总裁唤过……等等,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她那时的口气像是她认识卓勤,却把总裁错当成卓勤……这意味着她早来过八方王朝吗?怎么可能?! “你身上好香……”辛西亚眯起猫儿眼,凑近她的喉口。“我饿了……” 窦月芽眼眸往下瞟,惊见她口中竟有獠牙,舔拭着她喉口的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满腹疑问的瞬间,辛西亚动手拔去她身上的箭,她吓得惊呼,想要追问时,却见她勾出她颈间的月牙玉佩。 “我的玉佩怎会在这儿?” “这是你的玉佩?!”她是胥罗女巫?问出口的瞬间,她惊觉自己并不觉得痛了,也不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简直就跟活着没两样。 “你没了原本的容器,我没办法带你回去,你……就待着吧,我得去找卓勤了。”辛西亚喃着,就在窦月芽伸手拉她瞬间,她已消失不见,留下手还伸在半空中的窦月芽。 窦月芽脑袋一片空白,对于突来的变化还来不及消化,周边就响起--“护驾,拿下妖孽!” 窦月芽回神,抬眼望去,竟见一群侍卫将一个男人团团护住,而那个男人-- “与剀” “盛兰?你怎么会在这里?”华与剀推开侍卫走到她面前。“你怎么看起来……” “你……”她一再打量华与剀,可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未免长太快了,竟然像是瞬间长大了好几岁,青涩全都褪去不见,而且他一身龙袍……“与刹呢?难道他……” 华与剀还未开口,殿门旁的廊道传来熟悉的嗓音,“原来是这个时候!” 窦月芽蓦地回头,惊见自己……不对,她就在这里,那个人是谁?! 思索瞬间,眼前的景象严重扭曲着,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不,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喊着,然而她的世界像是瞬间被消音,身体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拉扯,将她抛出去--就在她落地的瞬间,又听见哀号声和物体燃烧声。 她张开眼,见到的是座陌生的宫殿,火舌吞噬着宫殿,不远处爆开阵阵吓人的爆炸声,教她只能快步往前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刚那些画面……简直就像是过了几年,不光是与剀,就连另一个自己都看起来成熟不少……可是与刹呢?而眼前又是哪里? 她满心惶然不安,突地听见孩童尖细的唤声,“来人,快来人!” 她愣了下,先是不解这宫殿里怎会有孩童,随即朝声音来源跑去,绕过了廊道,就在另一座宫殿入口,她瞧见一抹小身影被着火的树干给压着,她想也没想地踹开树干,拍熄他肩背上的火,低声道:“不痛不痛,一分还天,两分还地,剩下的都给我。” 话落的瞬间,她突地愣住,只因这情景……难道说,他是与刹?! 所以……与刹说的都是真的,救他的人真是自己……这是什么样的因缘?她回到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忖着,感觉胸口处有些灼热,她掀开衣襟就见月牙玉佩不断地闪动光芒,想起他说,是她将月牙玉佩交给他的,那么……她现在是不是要进行历史中的动作,补齐时光中的每个环节,才能让未来照她所知的发展。 不及细想,她将玉佩塞到他手中,抱了抱他,柔声道:“与刹,别怕,这月牙玉佩你拿着,这月牙玉佩可以让你重生,然后我会来到你的身边,我会保护你。” 她会保护他,倾尽一切,不计代价! 就在瞬间,眼前的世界再次扭曲,她猜想这是时空移动,而这一次,应该会把她送回与刹的身边吧。 忍受着令人痛苦的重力加速度,感觉身体被狠抛出去,她吓得尖声惊叫的瞬间,她口中灌进了水。 疑惑张眼,惊觉自己竟是在水中,她胡乱地踢着水,朝上头光亮的那一面而去--突地有把力道拦劫了她,将她扣得死紧,她惊惧望去,在微暗的水中,瞧见了教她魂牵梦萦的那张脸。 “与刹!”她大喊着,不管自己会喝进多少水。 他突地吻住她的唇,渡着气,拥着她游出水面,水面上,冰冷冻骨,而他…… “月芽?”他哑声喃着,双手抚着她的脸,像是不太确定,不断地用手和眼确认着。 “与刹……我回来了。”她抚着他万般憔悴的脸。“开心一点,我回来了!” 华与刹笑了,满脸湿意,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 后来,窦月芽才知道,她一再时光跳跃,感觉不过转瞬,最终回来的时间都已是十二月,和那场政变相差了一个月,莫怪他变得万般憔悴,完全找不到他昔日的意气风发。 而她也知道,原来打一开始华与刹要皇位,并非为了自己登基为帝,而是为了引发那场政变,政变过后,他将皇位让给了与剀。 与剀说,那是他们一开始的协议,先皇也是基于此点,才提笔写了遗诏。 与剀还说,她消失的那个月,与刹犹如行尸走肉,是经过他劝说,说她也许是有日会再出现,才让与刹恢复生气寻找着她。 之所以跃入清池,那是因为与刹认为他们的开始就是在清池里,所以他姑且试之,没想到真找到了她。 如此可喜可贺的结果令与剀也为两人掏了把泪。也因此,与剀仗着有那么一丁点功劳,强要与刹以睿王身分镇守京城。 但是经过与刹的杀价之后,他只待在京城三年,三年后再以心爱王妃的决定为决定。 于是,在华与刹辅佐之下,朝堂重新运作,而华与刹也终于抱得美人归,晨昏共处,日夜不离,然后就在某日,被人赶出家门…… 正因为如此,仪事的穆和殿内,气氛诡谲。 穆和殿内,华与剀召来定国公桂子玦和新任首辅曹令言、新任六部尚书,为的是处理北方洪灾和南方大旱。照理本该开仓赈灾,然而此次政变造成国库空虚,大伙正想法子如何把钱找出来。 讨论了一会,却见华与刹只是坐在一旁看书,默不作声,教这讨论火热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四哥,这事你怎么看?”身为新皇,华与剀有责任化解这骇人沉闷。 华与刹眉眼未抬地道:“咱们王朝藏污纳垢之处不少,想要银两随便搜都有一大把,有什么好谈的?” “呃……四哥的意思是?” “有些人专门搜刮民脂民膏,也有人喜欢背地里收贿,导致那银两多到无处可藏,不少都埋在主屋后头……尤其是寝房后头,你要是有空,找人去查查哪位官员家中后院有挖过的痕迹,就可以直接挖开带回。”他说着,目光只放在书中,压根没发现几位官员脸色瞬间发白。 “真有此事?朕可以藉此办个贪污之罪吗?” “算算那些人一个月饷银有多少,有没有本事藏那么多钱,不就得了?要是再不招,随便弄个罪名直接抄家,有什么好啰唆的?”他翻着书,那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为何要窝在这里,”包括小小的抱怨满。 倏地,席间响起抽气声,华与刹微抬眼。“要是有喘症,依本王看……告老还乡吧。” “下官身强体健,而且下官认为国库空虚之际,下官应该以身作则,先减半饷,共体时艰。”有人开了第一枪,后头一群怕死的立刻跟进,一个个说得大义凜然,愿为百姓而死的壮烈模样。 最终,在华与刹决议派人立查之下,几位官员立即告退,唯有桂子玦徐步走到华与刹身旁。 “盛兰惹你不快了?”桂子玦笑问着。 天底下谁不知道能左右他心绪的。唯有他的外甥女? “……没有。” “多忍让。”桂子玦拍拍他的肩,踏着愉悦步伐离去。 华与刹撇了撇唇,无声道--够忍让了。 华与剀忍着笑意走近。“四哥,你这是在看什么?” “……。” “中庸?这咱们小时候就读过了,你为何还看这个?” “有人要我学中庸之道,学习如何待人处事。” 那无奈的口吻,教华与剀忍不住逸出笑声,但一收到四哥慑人目光后,他轻咳了声,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四哥成亲时,我不是给了四哥很多假,难道盛兰还是不满意?要不……” “她不满意的是我假太多。”他忍不住把书往桌面一丢。 华与剀闻言,总算明白。毕竟失而复得,四哥难免心存恐惧,担忧她哪日又不见,所以才会缠着盛兰,或许是缠得过头,被赶出家门了……好可怜的四哥。 “好笑吗?”华与刹笑眯眼问。 “没,我是在想……四哥要不要再加把劲,让盛兰有个孩子,如此一来以安胎为由,四哥就能理所当然地缠着……照顾盛兰。”在令人头皮发麻的笑脸之下,华与剀从善如流地改了用词。 华与刹哼笑了声,一副你出这什么烂伎俩。 这法子他早就使过,也因为如此,才会被轰出家门。 四哥闷不吭声,华与剀只能摸摸鼻子,不再胡乱进言,一回头,就见卓勤走来,单膝跪在门外。 “皇上,下官给王爷送家信。” “快快快。”华与剀忙挥手,这家信真是及时雨,肯定能缓和四哥的坏心情。 果真,就见华与刹微露笑意,收了书和家信,立刻起身。“皇上,我先告退。” “盛兰要四哥回去?” 华与刹笑得万分得意,在他面前摊开家信,他不解念出上头的字,“想不想吃豆芽菜?这是什么家信?” 华与刹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你当然不懂,这是我和她之间的密语。” “喔……”瞧四哥一脸得意,他摸摸鼻子,由着他去。 直到现在,四哥还是怀疑他对盛兰有诸多情愫……唉,他应该要纳妃立后了吧,他也想找朵解语花,只要一想起对方,他就能露出和四哥一样的笑容。 华与刹兴匆匆地回到睿王府,一进寝房,就瞧见桌上有一盘盘的炒豆芽菜,烩豆芽菜、煨豆芽菜……真的要叫他吃豆芽菜? “干么忤在那儿,过来呀。”坐在桌前的窦月芽朝他招着手。 “……本王吃腻豆芽菜了。” “那就不要吃。”她动筷,自己享用。“亏人家今天想了新菜色……不捧场算了,另一个好消息也不告诉你了。” “什么好消息?”华与刹没辙地坐到她身旁。 “真想知道?” “想。”他在她颊上偷了个香。 “你!”她横眼瞪去。“再不守规矩,我就让你去睡其它地方。” 华与刹双手一摊。“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窦月芽嚼了口豆芽菜后,放下筷子,面露羞涩地道:“我有小豆芽菜了。” “……我还要继续吃豆芽菜?” 窦月芽闻言,抬脚踹他,却见他身手利落地压下她的腿,一把将她抱起。“有喜了还这么不安分,要是动了胎气怎好?” “你很可恶耶,明明听得懂,还闹我……欠揍。”她噘嘴耍狠,感觉自己彻底被污染了。 华与刹轻柔将她搁置在床上,轻抚着她尚平坦的小腹。“从今天开始,我跟皇上告假,在家里陪你安胎。” “不、用!我是有喜又不是重病,你干么陪在我身边?现在朝中肯定有很多事需要你,你得多帮与剀一些,先把朝中的事都搞定了再说。” “可是……” “是谁说,这府里我说了算?” “……”是哪个混蛋 翌日早朝,有官员上奏皇上该选秀,以大婚替王朝添点喜气,华与剀答应了,百官乐得自荐家中千金,华与剀不禁笑问华与刹意见。 “选秀做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好让王朝天翻地覆?”一道冷箭,让文武百官瞬间安静下来。“皇上,是谁说要选秀?那人居心叵测,想以色惑君,再祸患朝廷,此人留不得。” 华与剀还没开口,提议的官员已经双膝跪下。“皇上恕罪,微臣只是提议!” “方才自荐家中闺女的,有心以女为贵,以攀得富贵荣华,他日恐将结党营私,各成一派,分化百官,此乃欲败朝政之兆,臣认为皇上该将自荐者斩立决,如此杀鸡儆猴,才不会有官员群起效法!” 咚咚咚,官员们纷纷叩头求饶,瞬间殿下哀鸿遍野,华与剀见华与刹还要再开口,赶忙制止。 “百姓无以安身立命,朕不选秀。”这样可以了吧! 华与刹哼了声,扬了扬眉,在他耳边道:“我这样靠着你说话,要是有人见状再求饶的话,就是心虚,直接砍了挂在宫门外。” 华与剀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四哥说的,他都懂,可是做法……没必要一个早朝,搞得文武百官又是跪又是求饶的吧。 为此,他特地出宫,去了睿王府一趟。 见了窦月芽,他开门见山地道:“算是朕求你,你就让四哥陪你安胎吧。” “……他又做了什么?”窦月芽神色一凜。 “四哥很好,只是四哥很怕又失去你,你就让四哥待在你身边一阵子吧,要是真有状况,我再找四哥商议,要不别人会当四哥是摄政王,老是干预圣裁,对四哥的名声极不好。” 华与剀一席话说得委婉,非要她答应不可。 窦月芽没给正面回答,等到华与刹回府,细细观察,也没将这事说出口。 入夜,两人同榻而睡,睡梦之中,她被细微的呻吟声扰醒,睡眼惺忪地看他一脸痛苦,像是作了恶梦。 “与刹、与刹。”她轻摇他。 华与刹猛地惊醒,脸上满是细碎冷汗,盯着她半晌后,徐徐吁了口气,才将她拥入怀。“抱歉,我扰醒你了?” “与刹,我就在这里。”偎进他怀里,小手轻拍着他的背,把他当孩子哄。 “嗯……”他吻着她的额,唯有拥抱着她,他才能确定她就在身边。 失去她的那一个月,他活着,却跟死了没两样。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嗯。”她抬眼,亲吻他的唇。“别怕。” 华与刹温柔漾笑。“……我不是怕,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一切都改变了,而你是不该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我担心……不属于我的,终究留不住。” “我想你保证,往后你的人生里一定有我,而且……”她拉着他的手贴在她的腹部上。“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不会再是孤单一个人,我也是。” “嗯……”他吻了吻她,挪了挪位置,让她可以更舒服地偎在怀中。 “咦?你居然没对我毛手毛脚。”她有点意外。 照惯例,他应该会乘胜追击的。 华与刹笑了笑,“期待我毛手毛脚?敢情前段时日你是满心期待?” “我去你的满心期待,到底是谁老是、老是……”她还真的羞得说不出口。 好吧,她承认他们历劫重逢后,比小别胜新欢还要激情,时不时干柴烈火烧到缺氧。 “期待吗?”他顺妻意,开始毛手毛脚。 “不可以,我有喜了!”她拍掉他的手,他从善如流地只将她搂着。“乖乖睡觉,你明日还要进宫的。” “嗯。” “找机会我跟与剀说,等你忙完手上的事,咱们找些时间到外头走走吧。” “……好啊。” “我想泛舟。” “不想骑马?” “一次教训,终身记得。”揉臀事件,她到老都不会忘的。 华与刹听出她的话意,不禁低声笑开。“好,那咱们去泛舟,往南去,那里的山川秀丽,水静山缓。” “找个热闹市集,咱们去找宝物。” “好,明天带你逛城里的市集,在城南那儿有家金饰铺子,那里的金匠雕金技术一绝,城西有专卖古玩的铺子,卖的是他国的稀奇古玩,里头肯定有你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古玩?” “你说呢?” “因为你疼我在意我嘛。”她笑嘻嘻地道。 “因为我很爱你,很爱很爱你。”像是怕她忘了,他总是不断地说。怕自己爱得不够,怕老天将她收回……他是真的害怕,可若这是爱好的代价,他甘之如饴。 窦月芽有些动容地红了眼眶,只因她知道要他说这些话,并不容易。“我也很爱很爱你,你知道的。” “嗯,好好睡。”他忍不住亲吻她的额,简直像是一种瘾,得要亲吻她,他心底才能踏实。 “你也是喔,要是又作恶梦,我会把你叫醒。” “嗯。” 一会,听她传来轻而匀的鼻息,他不禁笑柔了眼。 他为何知道她爱古玩,那是因为他目光总不自觉追逐着她……也许,从一开始,臣服的人便是他。 而他,心甘情愿。 完结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